金鴻已經在京城耗了半個月。
每天清晨,他都像根鐵柱般杵在戶部門口,身上那件褪色的舊軍袍洗得發白,腰間都頭令牌被摸得锃亮。
這個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漢子,此刻卻像個傻子似的,被人當狗一樣戲耍。
“金都頭,怎麼還不死心啊?”
守門小吏掂着沉甸甸的一串銅錢,滿臉的鄙夷不屑,“就這點破錢,你還想見我們尚書大人?”
金鴻的拳頭捏得咔咔作響,虎目怒睜,若在邊關,這種狗娘養的,他一拳就能打碎下巴。
可這裡是京城,不是邊關。
“這位軍爺,你也别白費力氣了。”
戶部張主事從衙門裡踱步出來,“去年的撫恤銀子,國庫早撥下來了,你們鎮北軍自己貪了去,反倒來我們戶部鬧?”
“放你娘的屁!”
金鴻怒目圓睜,活像是猛虎下山,“老子兄弟清清白白!一文錢都不會貪!”
那小吏被吓得一個踉跄,陰陽怪氣地說:“你們武人不都這樣?沒本事讀書,隻能當兵賣命,回頭連死人錢都克扣……”
張主事伸手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吼什麼吼?這是戶部衙門口,你這賊配軍别在這撒潑!”
金鴻深吸一口氣,硬生生壓下怒火,咬牙道:“大人,将士們的撫恤銀子不能再拖了,他們去年冬天守城時凍死的,家裡孤兒寡母還等着這錢過冬……”
“呦,還哭起慘了?”
那小吏插嘴,滿臉嘲弄,“你們武人不是常說什麼‘馬革裹屍’嗎?死就死了,哪來這麼多啰嗦?”
張主事不耐煩道:“行了,回吧,再鬧我就叫巡城衛趕人了。”
金鴻眼底血絲猙獰。
去年冬天,鎮北軍三百将士在冰天雪地裡死守城牆。
凍僵的屍首摞成一堵人牆,至死都握着刀。
活下來的弟兄們湊了路費,推他進京讨要這筆賣命錢。
不是給活人,是給那些孤兒寡母的活路。
他忍無可忍,一把揪住張主事的衣領,像小雞仔似的拎到半空。
“放...放肆!”張主事臉憋得紫紅,兩腿在空中亂蹬,“你敢毆打朝廷命官不成?!”
那小吏火上澆油,扯着嗓子尖叫:“反了天了!來人啊!當兵的毆打朝廷命官了!”
金鴻怒極反笑,徹底豁出去了,“老子打的就是你!今天這筆撫恤銀,你給也得給,不給——”
他手上突然加力,掐得張主事兩眼泛白,“老子擰斷你的脖子!”
衙門裡的動靜驚動了裡頭的官員,七八個衙役提着水火棍沖出來,卻看見鐵山般的金鴻單手舉着張主事,一時間竟無人敢上前。
越來越多的官員聞聲而出,站在台階上指指點點。
“快...快拉開這個瘋子...”
張主事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紫漲的臉上盡是羞惱,在這麼多同僚面前被個武夫提着,這臉算是丢盡了。
五六個衙役這才壯着膽子撲上來,有的抱腰有的拽胳膊。
可金鴻就像生了根的銅柱,任他們使盡吃奶的力氣都紋絲不動。
一個衙役急了,掄起水火棍就往金鴻膝窩砸。
“咔嚓”一聲脆響,棍子竟斷成兩截!
“給我起開!”
金鴻暴喝一聲,渾身筋肉虬結,猛地掙脫開衙役,隻聽得“嗤啦”一聲裂帛響。
張主事的官服竟被生生扯開個大口子,半邊膀子都露出來,雪白中衣在風裡飄蕩,活像個被扒了毛的雞。
圍觀的百姓哄然大笑,張主事又羞又怒,指着金鴻狂吼:“給我打!!打到這賤種跪地求饒為止!!”
衙役一擁而上,棍棒雨點般砸下。
打人的衙役目瞪口呆,這漢子硬挨了二十多棍,後背竟比鐵闆還硬!
“孬貨都沒吃飯啊?”
金鴻吐出口血沫,竟然還能咧嘴大笑道:“我們并州小娘子的拳頭都比你們有勁!”
這下徹底抹沒了張主事的面子,氣得面目猙獰,猛地揪着金鴻的頭發硬拽,“給我磕頭認罪!!”
棍棒噼裡啪啦地往金鴻的膝蓋招呼,血從金鴻褲腳蜿蜒而下,在青石闆上滲開一片暗紅。
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倒抽冷氣的聲音。
張主事氣焰更盛,抓着他的頭發往地上死命一按,像摁一條垂死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