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都的管理以街區為單位,街區有大有小,彼此之間相對獨立,物資搶奪、鬥毆火并之類的事也是常有發生。
路信洲和越眠被安置的R-11街區勢力并不強,是個在地圖上隻占了一棟建築和兩條街道的小地方,但位置很好,遠離了幾個暴力事件最多的地段,周圍的基礎設施也算齊全。
拐進巷口,越眠第一時間就對這個地方産生了好感。
街道整體很整潔,沒有堆積成山的垃圾,也沒有眼花缭亂的燈光,隻有橙白二色的柔光靜靜地鋪灑下來,讓人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呼吸。
眼前的建築是一座凹字形的大樓,大概五六層高,每層都有外延的整體露台,隻從窗戶的數量就能看出房間密度很大。
這棟建築原本應該是棟教學樓,路信洲看見二樓露台外側的牆體上還殘留着兩個掉了筆畫的钛金大字,能看得出是“小學”兩個字。
“喂,你們倆,新來的?”
一道慵懶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越眠擡頭看向聲源,看見一個姿容豔麗的女人倚靠着二樓露台,半邊身子探出欄杆。
女人身材豐盈,肌膚都泛着珍珠般的光澤,她穿着一條鴉青色的旗袍,越發襯得膚色雪白,碧色的紗巾軟軟地搭在肩上,若隐若現地遮住萎縮畸變的手臂。
她臉上的妝很濃,墨黑的眼線挑至入鬓,唇是豔麗飽滿的正紅色,但這樣的打扮在她身上并不會顯得用力過猛,反而将風情萬種的氣質烘托得恰到好處。
路信洲打開居住證,舉給她看:
“是我們。”
女人的眼神瞟過來,她撩了下自鬓邊垂落的卷發,随後道:“在下面等着。”
說完,她懶懶地直起腰,轉身走向樓梯,袅娜的身姿像一縷飄渺婉轉的青煙。
樓上,緊閉的窗後有許多雙緊張的眼睛,都在觀察兩位初來乍到的旅人是惡是善。
路信洲的視線不動聲色地環視了半圈,随後,他看向越眠,本意是想提醒他提高警惕,卻見越眠仰着頭,還在盯着女人快要消失在樓梯口的身影。
事實上,越眠看女人的眼神和看一朵豔麗的花差不多。不管是女人的妝容、衣裙還是發型,都是他沒見過的,他第一次見到把自己從頭到腳都裝扮得這麼精緻的人類,所以覺得新奇而已。
感受到路信洲意味不明的目光,越眠轉回頭沖他傻笑,然後兩手攏成喇叭小聲向路信洲道:“她很漂亮。”
聞言,路信洲眉心猛地一跳。
他沒什麼語氣,重複越眠的話:
“你覺得她很漂亮?”
越眠點頭,不覺有異:
“對呀,她的裙子也很特别,在諾亞都沒有見到過,好漂亮的顔色。”
路信洲極冷淡地回道:“不就是黑色,有什麼特别的。”
“不是純黑呀,你仔細看,有一點青綠色,反光還有水淋淋的感覺。”
越眠沒看出來路信洲拒絕跟他繼續讨論這個話題,興緻勃勃地比喻道:
“像是下過雨後晚上的森林。”
聽着越眠滿口誇贊,路信洲眸色漸沉,心頭的危機感越來越重,他突然意識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越眠身為男性,大概率不喜歡男人。
路信洲很清楚,越眠沒見過多少人,對自己的依賴很大程度上源于受限境遇下别無選擇的唯一性。
他隻是越眠目前所見範圍内的“最好”,這也就意味着,越眠在認識各種各樣的人之後,很有可能發現,能讓他真正産生喜歡的理想型其實是與路信洲完全相悖的。
另一邊,越眠終于看出路信洲的臉色冷淡得有點過分,還沒等他開口詢問,鞋跟敲擊地面的清脆聲響傳來,是女人已經走出了大樓。
路信洲微微側身,将越眠投向對方的視線擋去了大半。
“你們好。”
女人的聲音裡含着低低的笑,是可親可疏的暧昧。她一眼看出二人當中誰才是主導者,向路信洲伸出手:
“我是秦蘿。”
“秦區長。”
路信洲不鹹不淡地道,将居住證塞到對方想要和自己握手的手裡。
秦蘿似笑非笑的視線在男人身上停留了一秒,沒說破,接過居住證檢查确認真僞。
她指尖夾着根細煙,撣去煙灰的瞬間,越眠發現她的指甲是紅色的。
越眠吓了一跳,他沒見過人塗指甲油,還以為女人的手受了嚴重的傷,悄悄問路信洲:“她的指甲怎麼了?”
路信洲壓根就沒留意秦蘿的指甲,更沒想到越眠居然連女人指甲油這種細枝末節都看得仔細。
他頓了一秒,聲音緊得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
“你還注意這個?”
十個手指頭都在流血,這還不值得注意嗎,想想都要痛死了!
越眠沒想其他的,感同身受地點點頭。
路信洲臉上一絲表情都擠不出來,感覺自己心裡那株萌動不久的幼苗好像淡淡地枯死了。
失策。
他一直想着外部阻撓,居然沒想過就算掃除所有障礙,越眠有可能是直男。
路信洲深呼吸,于事無補地自我安慰,沒關系,越眠隻是會被漂亮的東西吸引而已,隻要他控制住越眠和其他人接觸的距離,越眠這個木頭腦袋不可能自己開竅。
再說了,性向這種東西都是可以後天改變的。
路信洲為了達成目标向來百折不撓,他十分冷靜地想,越眠分不清食欲和性|欲,那自己完全有機會引導他把這二者混淆。
“後面那個,把鬥篷脫了。”
秦蘿的聲音打斷路信洲愈加瘋狂的思緒,女人指了指越眠,說道:
“既然住我這兒,我總得知道你是人是鬼吧。可不能哪天因為你把收屍人引到我這兒來,反倒打我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