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蘿領着兩位新住客進了樓門,邊走邊說道:
“住在我這兒沒什麼規矩,隻一點,不準把外面的髒東西引進來,出了大門,你們要幹什麼我都不管。”
她敲敲一樓保安室的小窗,招呼窗後的青年人:
“小王,把鑰匙給我,以後這兩個人住原先婷婷和阿明那間房。”
圓盤狀的巨大鑰匙串被遞出來,秦蘿熟練地數出其中的一把,卸下來交給路信洲。
鑰匙上面的房号标簽被洇成了褐色,能看出是血液浸透後幹涸的痕迹。
路信洲默默收下了鑰匙,沒有多問,這間屋子原先的住客八成是死在收屍人刀下了,不然屋子也不會空出來。
秦蘿指了指二人,向人介紹道:“登記一下,這個是小路,這個是小眠,有空跟大家都知會一聲。”
路信洲微微蹙眉,自己和秦蘿年紀差不太多,對方對自己的稱呼怎麼也顯得有些沒分寸。
注意到路信洲的反應,秦蘿意味不明地哂笑了一聲,她靠着牆,兩腿随意地一交叉,問路信洲:
“你多大?二十五?”
她沒等路信洲回答,轉向越眠笑吟吟地問:“小眠,你猜猜我多大?”
越眠沒接受過不能亂猜漂亮女人年紀的觀念,他仔細看了看秦蘿隻少見細紋的臉,認真地據實猜測道:“三十歲?”
聞言,秦蘿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她喜滋滋地撩了下烏黑的頭發,保安室的小王忍不住插話:
“哪止啊,蘿姐都四十了。”
越眠震驚地瞪大了眼睛,路信洲也是一愣,感染者往往會衰老得很快,四十歲的人在廢都這種地方絕對能算是長者了,更何況秦蘿外表看上去完全沒有這個年紀。
秦蘿擺擺手,笑罵道:“去你的,哪有四十,三十九。”
小王縮了縮脖子,點頭稱是,沒把女人從三年前就宣稱自己三十九歲的事告訴兩位新人。
女人含着笑意的目光移回路信洲身上,她微側着頭,挑了挑眉,問這位沒大沒小的年輕人:“我叫你小路,有什麼問題?”
秦蘿帶着二人上樓,越眠心不在焉,好奇地觀察着周圍的房間,時不時用探究的目光瞟向秦蘿,顯然是還在糾結到底哪裡能看出女人已經四十多歲。
經過二樓樓梯的拐角,路信洲突然絆了一下,整個人半壓在了越眠身上。
越眠趕緊扶住他,發現是自己沒注意到帶着路信洲走過的地方有塊碎磚。
路信洲淡淡道:“沒事,我沒看清。”
漆黑的眼睛望向路信洲,越眠抿唇,有些愧疚地眨了眨眼。
他覺得是自己走神才讓蒙着眼的路信洲差點摔倒,乖乖收回目光,不再看東看西,恪盡職守地扶着路信洲走過雜物堆積的樓道和走廊。
上到三樓,路過幾間多人混住的大型宿舍,秦蘿把二人引到最裡面安靜的角落。
“到了,就是這間。”
斑駁的灰牆上肉眼可見大片放射狀的血迹,門闆上還有幾個血手印拖拽出的長印子。
秦蘿解釋道:“裡面是幹淨的,髒東西都換掉了,牆和門換不了,又擦不幹淨,隻能這樣了。”
路信洲觀察牆上的血迹,血液的顔色還是偏鮮豔的,牆皮都被漚爛了幾塊,牆角潮濕處的血痕甚至還像在流淌似的,散發出淡淡的腥氣,應該是事發不久。
他問秦蘿:“收屍人會闖進住宅?”
“在廢都,沒有收屍人不能去的地方。”
秦蘿沒什麼情緒地回答道:“他們就像無所不至的死神,隻要被他們盯上,不管你躲到哪裡,他們都會要了你的命。”
“你是進化者吧。”
秦蘿神情轉為嚴肅,她對路信洲說:
“我不知道你按他們的算法屬于什麼等級,但有一件事我必須要提醒你,不要自以為是,铤而走險做任何和收屍人對着幹的事。”
“阿明,這間房的上一任男住客,是個S級進化者,據說他原本是某個流浪兵團的二把手,遇到婷婷後,因為沒法帶着她一起到處漂泊,所以選擇了叛出組織定居廢都。”
秦蘿手上的煙已經燃盡了,她摁滅那一點紅光,繼續道:
“為了賺錢,阿明做了些不太光彩的事,他殺死了一個收屍人,假扮成他,兩邊周旋行騙,從收屍人和普通居民的手裡都收了不少油水。”
“他為什麼要做這麼危險的事?”
越眠對那些刀尖滴血的紅鬥篷還有點心理陰影,忍不住插話問道。
“因為婷婷懷孕了。感染者的孩子百分之八十是畸形兒,甚至有可能生下來就是污染物,廢都有嚴格的強制堕胎規定,所以阿明需要一大筆物資,換一個起碼讓孩子得見天日的機會。”
說到這兒,秦蘿突然想起了什麼,她掃視過二人,随口提醒道:
“雖然你們倆不會有這個問題,但我提醒一下,消炎藥比套難買多了,别因為嫌麻煩不戴套。”
越眠沒聽懂,剛要追問套是什麼,路信洲略顯僵硬的聲音突然打斷道:
“後來呢。”
秦蘿慢悠悠地瞟了路信洲一眼,如他所願轉回正題:
“阿明确實很厲害,他整整半年沒有露出破綻,察覺異常的人都被他以收屍人的身份處理掉了。但紙包不住火,上個月,收屍人的頭領還是發現了他。”
說到這兒,秦蘿眉頭蹙起,眼中一直浮着的笑意也徹底消失。
她其實也并不知道那天在阿明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能撿着自己看到的說:
“阿明不可能把收屍人引回這裡,就算被發現,他也應該會在外自行了斷,他們的積蓄都在婷婷手裡。但那天,他像夢遊一樣回到住處,身後跟着一隊收屍人。”
“直到站在這扇門前,他才像是突然醒過來似的垂死掙紮,想争取時間讓婷婷逃跑,這面牆上不隻有阿明的血,他還殺了兩個收屍人。”
秦蘿的聲音低下去,她歎氣道:“但是又有什麼用。”
話說到這裡,後面的事情已經不用再細描述了,越眠卻還是有點幻想,不死心地追問道:
“那婷婷呢?跑出去了嗎?”
“沒有。”
秦蘿沒有粉飾現實,蒼白平淡地講述道:
“她隻跑出了大樓,就死在了收屍人頭領的刀下。為了防止她死後肚子裡會爬出污染物,那把刀在她活着的時候剖開了她的肚子。”
沒有什麼令人扼腕歎息的橋段,從婷婷肚子裡剖出來的确實是一個生下來也沒有存活希望的畸形兒,為了這個畸形兒,讓兩個本可以好好生活的年輕人死于非命。
秦蘿本人是堅定的單身主義者,所以她并不認同阿明和婷婷感情大過理性的做法,但想起那兩個人那段時間總是充滿希望的眼睛,她又覺得二人的做法好像是可以理解的了。
秦蘿從回憶中抽離,她看向路信洲,意有所指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