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竹感到一陣反胃。
父親身上熟悉的氣息包裹着她,既親切又惡心。
她應該恨他,可當他這樣抱着她,用從未對别人展現過的溫柔語氣說話時,某種扭曲的依戀就會從心底爬出來。
“下學期的考試,你會拿第一的,對吧?”蘇明遠稍稍拉開距離,雙手捧住女兒蒼白的臉,“為了媽媽?”
蘇竹機械地點頭。
她的後背火辣辣地疼,但更疼的是胸口——那裡有什麼東西在父親期待的目光中一點點碎裂。
“好孩子。”蘇明遠摸了摸她的額頭,然後從西裝内袋掏出一管藥膏,“轉過去,爸爸給你上藥。”
當冰涼的藥膏接觸到傷口時,蘇竹渾身一顫。
父親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塗抹着,時不時輕輕吹氣緩解疼痛。
這種近乎溫柔的護理比皮帶更讓她困惑——為什麼同一個人能同時帶來極緻的痛苦和虛假的安慰?
“好了。”蘇明遠拍拍她的肩,“去洗個澡,然後下來吃晚飯。我做了你喜歡的糖醋排骨。”
蘇竹艱難地站起身,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在浴室裡,蘇竹對着鏡子脫下血迹斑斑的襯衫。
十五道紅腫的傷痕整齊地排列在背上,已經破皮滲血。
她打開花灑,讓熱水沖刷身體,淚水終于混着水流無聲地落下。
她多希望自己能恨父親,恨得徹徹底底。
但每當想起他抱着她顫抖的樣子,那種恨意就會變得模糊不清。
也許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瘋意與溫柔交織成的網,早已讓她分不清什麼是愛,什麼是傷害。
父親大概是,愛她的吧?
如果是不愛的話,那也太痛苦了。
鏡子裡的女孩面色慘白,嘴角有一絲血迹——是她自己咬破的。
她顫抖着從校服口袋裡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着七條未讀信息和三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許風。
最後一條信息寫着:回話!不然我直接去你家了!
蘇竹的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很久,終于打下一行字:我沒事。爸爸很生氣,但隻是罵了幾句。
發送前,她删掉了後半句,換成:你能……說說話嗎?
電話在下一秒就響了起來。
蘇竹按下接聽鍵,将手機緊貼在耳邊,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蘇竹!”許風的聲音充滿擔憂,“你吓死我了!到底怎麼了?你爸爸打你了?”
“我……”蘇竹的喉嚨發緊,聲音嘶啞,“我考了第二……爸爸他……”
一聲巨響從門外傳來,蘇竹吓得手機差點掉進洗手池。
“蘇竹?那是什麼聲音?”許風的聲音突然變得警覺,“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隻是……”蘇竹的話被父親的怒吼打斷。
“你在跟誰說話?開門!”
敲門聲如雷鳴般響起,蘇竹蜷縮在浴室角落,像隻受驚的小動物,“許風……我……”
“地扯發我!堅持住,我馬上到!”許風的聲音裡帶着前所未有的堅決,“二十分鐘……不,十五分鐘!”
電話挂斷了,留下嘟嘟的忙音。
蘇竹呆坐在冰涼的地磚上,不敢相信許風真的要來。
一部分的她想要阻止——沒有人能對抗父親,這隻會讓事情更糟。
但另一部分,那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脆弱部分,卻悄悄期待着有人能結束這場持續了太久的噩夢。
當蘇明遠終于用備用鑰匙打開浴室門時,蘇竹已經擦幹了眼淚,恢複了那副完美女兒的面具。
但父親的眼睛還是眯了起來,目光落在她緊握的手機上。
“給誰打電話?”他一把奪過手機,翻看通話記錄,“許風?這是誰?”
“同……同學。”蘇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還有些顫抖。
蘇明遠的表情變得更加陰沉,“我有沒有說過,不許交朋友分心?”
他舉起手機,“看來懲罰還不夠深刻。”
停了一下,又溫和地開口,“記住啊,爸爸這是在愛你……”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尖銳的電子音在寂靜的公寓裡顯得格外刺耳。
“這麼晚了,誰……”蘇明遠皺眉走向門口。
蘇竹的心跳快得要沖出胸腔。
她從浴室門口看到父親通過貓眼往外看,然後蘇明遠臉色突然變得鐵青。
“是你那個同學?”他轉身質問,再也維持不住溫柔,聲音因憤怒而扭曲,“你竟敢把家庭事務告訴外人?”
門鈴再次響起,這次伴随着急促的敲門聲。
“蘇竹…蘇叔叔……開門!"許風的聲音透過門闆傳來,模糊但堅定。
蘇明遠的表情變得猙獰,他大步走向蘇竹,皮帶還握在手中,“看來你需要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皮帶揚起的瞬間,蘇竹本能地閉上眼睛。
但預期的疼痛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更加劇烈的敲門聲和許風近乎嘶吼的喊聲,“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
蘇明遠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由紅轉白,“報……警?”
警察的效率很高,門外已經傳來警笛聲,由遠及近。
蘇明遠像被燙到一樣扔下皮帶,慌亂地整理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