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透過窗戶斜斜地切進來,将她的身影分割成光明與黑暗的兩半。
她抱緊雙膝的樣子,讓蘇竹想起暴風雨中瑟瑟發抖的雛鳥。
就像曾經的蘇竹一樣。
蘇竹的心猛地揪緊了。
她緩緩蹲下身,校服裙擺掃過冰冷的地面。
“許風。”她輕聲喚道,聲音溫柔。
許風把臉更深地埋進臂彎裡,悶聲說,“……我沒事。别管我。”
但她顫抖的尾音出賣了她。
蘇竹沒有回答,隻是伸出手,指尖輕輕穿過許風柔軟的發絲。
午後的陽光在她的動作間流轉,将發絲染成琥珀色。
——就像許風曾經在她發燒時,一遍遍用濕毛巾幫她擦臉那樣。
許風終于擡起頭,通紅的眼眶裡蓄滿淚水。一滴淚砸在蘇竹手背上,燙得驚人。
“……蘇竹,”她的聲音支離破碎,“我是不是很沒用?”
蘇竹搖頭,捧住許風濕漉漉的臉頰。
“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她拇指輕輕抹去許風臉上的淚痕,動作虔誠得像在擦拭珍貴的瓷器。
許風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新的淚水又湧出來。
“我以為我已經好了。可現在我還是……”她哽咽着,“怕得要死。”
蘇竹突然用力将她摟進懷裡。
兩人的心跳隔着單薄的校服相互應和,蘇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怕也沒有關系。”
她的手指穿過許風的指縫,十指相扣,“我陪你。”
下午第四節課過後,江尚酒把許風和蘇竹叫到了辦公室。
她推了推眼鏡,語氣比平時溫和許多,“許風,剛才班會上的事,能跟我說說嗎?老師也許不能幫你全部,但一定會竭盡所能。”
許風低着頭,手指無意識地揪着校服下擺,沒吭聲。
蘇竹看了她一眼,主動開口,“老師,王菲的發言對經曆過霸淩的人來說,是一種二次傷害。”
江尚酒歎了口氣,“我明白,我會找她談談。她那麼說,太……不像是正常學生說出來的。”
然後她轉向許風,聲音放緩,“許風,如果你願意,可以跟我說說你的想法。”
許風沉默了很久,才低聲道,“……我隻是覺得,被欺負的人,本來就已經很難了。”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動什麼。
“可有些人……卻還要怪他們為什麼被欺負。”
江尚酒目光複雜地看着她,最終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她頓了頓,又道,“如果你需要,學校有心理咨詢室,可以随時去。”
許風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蘇竹忽然開口,“老師,我能帶許風去操場上走走嗎?她現在需要透透氣。”
江尚酒看了看許風蒼白的臉色,點頭同意,“去吧,不用急着回來。”
七月的傍晚,操場上沒什麼人,隻有遠處幾個體育特長生在訓練,偶爾傳來哨聲和喊叫聲。
許風坐在跑道邊的台階上,盯着自己的鞋尖發呆。
蘇竹坐在她旁邊,沒說話,隻是安靜地陪着她。
微風吹過,帶着青草和塑膠跑道的味道。
“……蘇竹。”許風忽然開口。
“嗯?”
“你以前……有沒有被人欺負過?”
蘇竹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沒有。”
許風扯了扯嘴角,“也是,你這麼優秀,誰敢欺負你啊。”
蘇竹搖頭,“不是因為這個。”
她頓了頓,聲音很輕,“是因為……沒人敢。”
許風愣了一下,轉頭看她。
蘇竹的目光落在遠處,語氣平靜:“我父親……不允許我軟弱。”
“如果我在學校受了欺負,他不會幫我,隻會覺得……是我自己不夠強。”
許風怔住了。
她忽然回想起蘇竹曾經說過的話——“我父親要求我每次考試都必須第一,每次參賽都必須拿獎。”
——畢竟,蘇竹的冷靜和強大,從來都不是天生的。
而是被逼出來的。
許風盯着蘇竹的側臉,忽然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蘇竹的手指微微一僵,但沒抽開。
許風低聲道,“……蘇竹,其實你也挺不容易的。”
蘇竹沒說話,隻是反手握緊了她。
兩人就這樣坐在台階上,誰都沒再開口。
遠處,夕陽漸漸沉下去,天空染成了橘紅色。
過了很久,許風忽然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
“蘇竹。”
“嗯?”
“我想……試試看。”
蘇竹擡頭看她,“試什麼?”
許風笑了笑,眼神比剛才堅定了許多,“試試看……不再害怕。”
她朝蘇竹伸出手,“蘇大學霸,陪我去個地方?”
蘇竹看着她,最終伸手握住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