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6)班的語文課,窗外蟬鳴聒噪,悶熱的空氣裹着粉筆灰在教室裡浮動。
許風額頭抵在冰涼的課桌上,臉頰燒得滾燙,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
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大概是發燒了——昨晚熬夜,空調開太低,早上起來喉嚨就火辣辣的疼。
“……竹門風過還惆怅,疑是……”
語文老師的聲音忽遠忽近,像隔着一層毛玻璃。
許風費力地擡起眼,看見黑闆上的粉筆字在視線裡扭曲成模糊的線條。
“竹門風過還惆怅”——
她混沌的腦子裡突然閃過蘇竹的臉。
一隻微涼的手突然貼上她的額頭。
“發燒了。”蘇竹的聲音壓得很低,卻掩不住緊繃的擔憂。
許風想咧嘴笑,卻隻發出沙啞的氣音,“……沒事,就是有點……”
話音未落,她整個人被扶了起來。
蘇竹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舉起,“老師,許風需要去醫務室。”
全班的目光齊刷刷射來,譚珺悅推了推眼鏡,“快去快回,下節課小測。”
許風幾乎是被半抱着拖出教室的。
她的腿軟得像棉花,每一步都像踩在雲上。
“蘇竹……”她歪頭靠在蘇竹肩上,滾燙的呼吸噴在對方頸窩,“那句詩……‘竹門’是不是在說你啊……”
蘇竹的耳尖瞬間紅了,“閉嘴,看路。”
拐角處,許風突然腿一軟,整個人往地上滑去。
蘇竹慌忙去撈,卻被帶得一個踉跄,後背“咚”地撞上儲物櫃。
兩人以一種滑稽的姿勢卡在牆角——許風癱坐在蘇竹腿上,額頭抵着她的鎖骨。
蘇竹的手還死死箍着她的腰,校服領口被扯開一小截,露出精緻的鎖骨。
“許風!”蘇竹又急又羞,“你……”
許風卻突然笑了。
她燒得泛紅的指尖碰了碰蘇竹的鎖骨,嘟囔道,“……果然是‘竹門’,連這裡都長得像竹子……”
校醫量完體溫,眉頭緊鎖,“39度2,得去醫院。”
蘇竹立刻摸出手機,“我叫江老師。”
“等等——”許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燒得水霧蒙蒙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你先告訴我……那句詩後面是什麼?”
蘇竹僵住了。
“竹門風過還惆怅……”許風用滾燙的指尖在她手心劃拉,“下一句……是不是‘疑是’……”
醫務室的白熾燈在蘇竹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她沉默了很久,突然俯身,嘴唇幾乎貼上許風的耳垂——
“疑是松窗……”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雪打聲。”
許風的心髒突然漏跳一拍。
這時,門被猛地推開,江尚酒氣喘籲籲地沖進來,“忍傾的車在樓下!”
她一把扶起許風,卻在看到蘇竹通紅的耳根時眯起眼,“你們……在醫務室背詩?”
蘇竹一把抓過書包擋住臉,“……沒有。”
去醫院的路上,許風癱在後座,腦袋枕着蘇竹的腿。
顧忍傾從後視鏡瞥了一眼,突然說,“這詩,最适合發燒的時候聽。”
江尚酒猛踩刹車,“顧忍傾!”
許風卻在昏沉中笑起來。
她摸索着抓住蘇竹的手指,一根根扣緊——
竹門風過還惆怅。
而她是唯一會扣響那扇竹門的風。
醫院的燈光慘白刺眼,消毒水的氣味嗆得許風皺了皺眉。
她半昏半醒地靠在蘇竹肩上,耳邊是嘈雜的腳步聲和護士的喊話聲。
“39度5,先打退燒針,再去抽血化驗。”醫生快速掃了一眼體溫計,轉頭對顧忍傾說道,“家屬去辦一下手續。”
顧忍傾點頭,正要離開,江尚酒已經搶先一步接過病曆本,“我去吧,你看着她們。”
蘇竹的手臂緊緊環着許風的腰,生怕她下一秒就軟倒下去。
而許風燒得迷迷糊糊,卻還惦記着那首詩,嘴裡含糊地念着,“竹門……風過……”
護士走過來,示意蘇竹把許風扶到診療床上,許風卻突然攥住蘇竹的衣角,聲音沙啞,“……别走。”
蘇竹一怔,耳根微熱,低聲道,“我不走。”
當護士拿着針管走過來時,許風混沌的腦子終于清醒了一瞬。
“等等……打哪兒?”她聲音發虛。
護士微微一笑,“屁股。”
許風:“……!!!”
她下意識看向蘇竹,眼神裡寫滿了“救我”。
蘇竹别過臉,肩膀微微發抖——她在忍笑。
“蘇竹!”許風咬牙切齒,“你見死不救!”
蘇竹輕咳一聲,終于轉回頭,伸手覆在許風的眼睛上,“……那别看了。”
許風的視野陷入黑暗,隻能感覺到蘇竹微涼的掌心貼着自己的眼皮,以及——
“嘶——!”
針紮下去的瞬間,她一把抓住蘇竹的手腕,指甲幾乎陷進她的皮膚裡。
蘇竹任由她掐着,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像在安撫一隻炸毛的貓。
“好了。”護士利落地拔出針頭,“休息十分鐘,然後去抽血。”
許風癱在診療床上,生無可戀,“……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生病了。”
蘇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被掐出的紅痕,輕聲道,“……下次别熬夜。”
然後要抽血。
抽血窗口前,許風盯着護士手中的采血針,咽了咽口水。
“蘇竹……”她聲音發顫,“我暈針。”
蘇竹愣了一下,“……你剛才打針的時候怎麼不暈?”
“那不一樣!”許風理直氣壯,“屁股針看不見,這個……”
她指了指自己胳膊,“它要紮進血管裡!還會抽我的血!”
蘇竹無奈,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