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春宜适時打了個哈欠:“今日累了,世子慢用,我想先歇了。”
裴徐林無奈住嘴,等他再洗漱好回房,她已經睡熟了。
他靜靜地看了半晌,如往常一樣躺下。
閉上眼,不久身邊再次傳來不成調的呓語,手時不時打顫,似乎在夢裡也遇到了慌張驚懼的場景。
裴徐林沉靜的眸光動了動,他離近了些,淺淡的藥膏氣味從她身上傳來,微苦和些許清涼的刺鼻感。
他翻過她無意識側轉的身子,以免壓到手臂上的傷。
可一放開,又很快變回原樣。
裴徐林再一次貼近,幾乎将她整個攏入懷中,咫尺間呼吸相聞。
他輕輕握着她的手,不讓亂動,見她呼吸再次趨于平靜,這才安心合上眼。
-
寶陽寺之事過去三日,葛春宜隻叫銀杏親自回了趟葛家給父母報安,其餘時間無論是邀帖還是拜帖皆一一推拒。
晨起,坐在妝台前整理好儀容,她輕輕揭開頸間的布條,淤紅已經消退許多,幾乎看不出來,以手觸碰也不痛了,便沒再敷藥。
照例先喝下一碗黑乎乎的藥湯,她吐了吐舌頭,接過銀杏遞來的酥糖。
銀杏收了碗,見她一副要出去的樣子,視線往矮榻上瞥了瞥:“夫人,那些書……”
矮榻上陸陸續續摞起一疊書,都是裴徐林這幾日下值時從外邊帶回來的。
銀杏抿唇有點想笑,觑了眼她的神色又忍住了:“世子前兩日還問我夫人平日常看哪種書,我特意說了幾本您從前到處問也沒找到的善本,竟也尋來了。”
葛春宜目光也落在那些書冊上,有些出神,都是薄薄一本,竟也摞成了厚厚一疊,有些隻看那精美刻印,便可知是難得一見的珍本……
他隻是把書随意放在案上,和她說,閑餘時可以一閱,打發時間也好,除此之外無多話。
葛春宜鼓了鼓嘴,收回視線,忽視銀杏欲言又止的表情,叫她把雲子帶上,前往其他幾個院子。
到蓮心院時,尹姨娘正親自侍弄花草,整個院子花團錦簇,百花争豔,每日她都會摘取一些花瓣,曬幹研磨制粉,或是碾出花汁,用來調香。
照例與尹姨娘說了幾句話,她便沒再打擾。
到了曦辰院,院子内外的仆從侍女皆換了一批,見葛春宜來熟練地打開院門請她進去。
裴靈揚年紀小恢複得也快,幾天時間她就又活蹦亂跳的,輪椅早不知道扔到哪個角落裡去了,這會兒還拿着一根和她人差不多高的樹枝舞得虎虎生風,對面和她對招的侍從,縮手縮腳根本招架不住。
“真沒意思。”裴靈揚一把甩開手上的樹枝,見院門打開,連忙迎上去,“阿嫂!阿嫂你終于來了,帶我出去吧——我快悶死了。”
葛春宜笑得不懷好意,“你還是多享受這樣‘悶’的日子吧。”
聽說侯爺上了折子,要把靈揚靈恒兩姐弟都送去弘文館讀書,這樣清閑的日子也沒有多少了。
“我來是與你說一聲,昨日福甯郡主差人把墨影送來了,我去看過,毛光發亮精神得不得了,你不必擔心了。”
果然,裴靈揚一聽眼睛頓時亮起來:“我要去馬棚——阿嫂,你帶我去,爹就不會說了。”
葛春宜才不幹,“你想得倒美。”
“我——我教你跑馬呀,阿嫂!”靈揚見她要走,忙上去抱她腰,“你去哪,帶上我吧……下棋?我和你一起,我也下棋。”
好不容易才把裴靈揚給擺脫了,葛春宜心中好笑,最後才慢悠悠走到裴靈恒所在的雲泉院。
這三日以來,葛春宜幾乎都是這樣的日常,她孤零零的一個,沒想到裴府其他人都是如此,也孤零零地待在各自院子做自己的事情。
疏離得不像一家人。
不過正好,她閑得無事就到處“串門”。
裴靈恒已經守在院子前面眼巴巴望着了,葛春宜看到便遠遠地沖他招手,待近了拿出雲子與他炫耀:“看我今日帶了什麼,上品雲子,還是我的姐姐送的。”
裴靈恒有些懵懂:“……阿嫂的姐姐。”
葛春宜笑了,拍了下他的腦袋,“走,下棋。”
-
日暮昏黃,裴徐林趕在酉時回府,一般這會兒葛春宜還沒用晚膳,等他進了院子卻發現燭光搖曳卻不見人影。
适時有侍女上前請示:“世子,少夫人為您備了晚膳,現在可要擺膳?”
裴徐林微微皺眉:“她呢?”
“少夫人在雲泉院,帶話叫您不必等她。”
——又是如此,昨日在曦辰院,前日在蓮心院。
裴徐林把懷裡的卷軸拿出來,在桌前坐下,默然坐了半晌,才說道:“擺膳吧。”
侍女福身,便下去吩咐了。
怎料一轉身的工夫,再回來男人卻不見了:“世子去哪了?”
有旁人接話道:“不知,方才見他匆匆離開院子了。”
“……這晚膳還擺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