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青的到來打斷了兩人間意義不明的對視。
談令盡量穩住表情,面不改色後退一步靠在門邊,手連同手機一起,摸索着揣進口袋裡。
段聽遠也随尚嵘下了車,木着臉招手,向他打招呼。
柔軟的薔薇枝條垂在臉側,談令微擡下巴,沒說話,怕一開口就是顫抖的聲線。
段聽遠站在原地猶豫片刻,邁步走上前。
還沒靠近談令,就被一旁的人擋住了視線,他擡起頭,看到荊霧眼中毫不遮掩的敵意。
“有事嗎?”毫無起伏的聲線。
段聽遠站定,看着眼前比自己高,而且外形優越的男人,木楞的臉上閃過陰沉,“麻煩讓一下,我找談令。”
荊霧定睛看了他幾眼,嗤笑,“裝得不太好啊,心思太明顯了。”
這個看上去木讷老實的男人,心裡卻藏着與外表不同的、惡心的念頭。
沒有何頌大膽,卻比他會裝。
“你什麼意思?”聽到他的話,段聽遠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褪去那層厚厚的皮,他話語中夾槍帶棒,“和你又有關系?”
“怎麼不裝了?”
荊霧嫌棄地後仰身體,長了張這麼醜的臉,還敢往上湊,也不怕吓到人。
他剛要繼續說什麼,餘光裡瞥見談令的靠近,瞬間斂了表情,讓風吹落沾在段聽遠衣擺上的樹葉。
談令在時刻注意着身側的荊霧,沒見他有什麼舉動,卻見段聽遠忽然走到他面前。
兩人面對站立,并沒有任何交流,至少談令沒聽到,但氣氛莫名劍拔弩張。
在用眼神打架嗎?
談令靠近兩步,荊霧立刻站到他旁邊,垂下頭。
對面的段聽遠神情恍惚,被尚嵘叫一聲,也呆呆木木地轉身。
談令看不懂他們的對峙,趁機開口,語氣如常地打發荊霧跟着尚嵘先去西邊。
荊霧沒有拒絕,隻是離開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談令頭皮發麻。
一群人消失在遠處,談令迅速退進院子,鎖上門,又快步上樓進了卧室,拉緊窗簾。
手機在黑暗中幽幽地發着光,映亮談令不住顫抖的睫毛。
腦中有兩道不同的記憶,在争相分個真僞,占據主導。
談令神經緊繃,心跳有些快,手指目标明确的點進相冊。
前幾天剛種下那株薔薇時,他特意拍了照片,隻要點進去,就能證明他的記憶沒有出錯。
看清照片的前一秒,荊霧低沉的聲音先一步在耳畔響起:“在看什麼?”
親密耳語如同驚雷炸響,談令猛地一顫,手機掉落的瞬間,被人穩穩接住,息屏。
他的手也被包裹在灼熱體溫之中。
不可能。
談令眼皮跳了跳,他分明再三确認過,已經鎖好了門,荊霧是怎麼忽然出現的?
這絕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事,他究竟是什麼?
卧室裡唯一的光源消失,漆黑中,另一個‘人’的存在感異常明顯。
談令屏住呼吸,緊咬唇瓣,感受到滾燙的氣息噴灑在後頸,驚起大片戰栗。
背後的眼神意味不明,像被野獸盯上,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一樣,無法動彈半分。
在這樣的時刻,談令忽略了害怕,思維兀自接上不久前的思考。
所以荊霧才能站到樹梢上,原來不是人啊。
等他醒了,一定要……
意識陷入混亂的黑暗,談令軟倒在身後寬厚的胸膛。
徹底昏睡過去之際,他聽到了荊霧的歎息聲,像存在于另一片遙遠的空間。
“抱歉,但你現在還不能知道這些……在你……之前……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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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好談令,荊霧在他床前站了良久,才隐去身形。
待人走後,房間重新陷入寂靜。
談令陷在被褥間的指尖微蜷,在指腹上留下幾個淺淺的掐痕。
眼皮下的眼珠也輕輕顫動,嘗試幾次後,他的意志終不敵洶湧襲來的困意,蹙着眉沉沉睡去。
另一邊,荊霧重新回到施工區域。
尚嵘帶着工人在做前置工作,向青站在林邊空地,見他獨自過來,問道:“談令呢?沒來嗎?”
荊霧搖頭,“他低血糖,有點頭暈,我讓他去休息了。”
想到談令蒼白的面色,向青沒懷疑,臉上是不作僞的擔憂:“回頭我給你發個食譜,你照着給他做。平時也要多注意,身體得慢慢調養。”
荊霧溫和應聲,全然沒有面對段聽遠時的敵意,“我記住了,謝謝青姐。”
小院到空地間隻有一條田埂連接,材料工具運不進去。
尚嵘領着工人繞了一大圈,從大路轉到小道,幾經波折,才把車開來。
氣溫升高,他随手脫下外套,走到荊霧面前停下,“你回家可以和你那個什麼、談令商量商量,在這裡修條路。”
受從向青那裡聽到的東西的影響,尚嵘含糊略過差點脫口而出的稱呼,伸手比劃着,指指挨着林邊的灌木叢,“你們後續往這邊來也方便些。”
荊霧思索片刻,點頭答應,雖然他更願意走田埂,畢竟那樣可以背着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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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時間,談令終于悠悠轉醒。
怎麼又睡了一上午。
談令郁悶地揉揉昏漲的額角,光腳下床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窗簾,神情恹恹地抵着玻璃。
視線若有所思,落向院中在陽光下分外顯眼的花牆上。
思維被埋在亂糟糟的毛線團裡,像往常一樣模糊。
看到花牆的瞬間,他腦海中自動浮現出相關記憶:薔薇花是他爸媽幾年前種下的,他搬進來時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