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左右,天忽然開始下起了雨。
談令是那種惡劣天氣會莫名興奮的人,所以他當即從床上爬起來,裹着毯子轉移陣地,趴在樓下沙發上看雨。
角落隻開了盞落地燈,玻璃上映出他瓷白的臉,眉眼線條被光影模糊得柔和漂亮。
夜晚室内溫度不高,但很悶,談令有點呼吸不暢。
推開窗戶後,清涼潮濕的風瞬間卷走了室内的沉寂,他聞到了雨水濕漉漉的味道。
腦補是人類的本能。
談令看着檐下被光線照亮的雨幕,幻想更深處的黑暗中,會忽然伸出一隻枯瘦嶙峋的手,或是巨大的赤紅眼瞳,貼着玻璃和他對視。
被隻存在于腦海中的事物吓到,他後背忽的一涼,往毯子裡縮了縮。
雨水拍打着樹葉,是天然的催眠白噪音,談令困頓睡去,直到被荊霧叫醒。
“怎麼在這裡睡着了?”
荊霧語氣很沉,撿起掉在沙發上的毯子往他身上裹,擡眼看到敞開的窗戶時,臉色也跟着沉了下來。
雨聲嘈雜,談令沒聽清他在嘀嘀咕咕說什麼,眼皮隻掀開半分鐘,便再次垂耷下去。
荊霧抱着他單薄的肩背,伸出手臂關了窗戶,淅瀝雨聲頓時被隔絕。
被連人帶毯子抱到床上,塞進被窩裡時,談令才堪堪清醒,小聲地輕哼抗議。
荊霧對他總是這樣抱來抱去,一點都不尊重他的雙腿。
“感覺怎麼樣?”
荊霧知道人類的身體脆弱,晚間刮風又下雨,氣溫也降了幾度,談令卻隻穿了條睡褲躺在沙發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他面上閃過懊惱,今晚就不該往後山去,雨幕削弱了他對小院的感知力,竟然沒有察覺到談令的行動軌迹。
頭有點昏昏漲漲,眼睛也微微酸疼,但談令沒當回事,含糊敷衍,“挺好的挺好的。”
他工作時盯着電腦或手機太長時間就會這樣,已經習慣了,反正睡一覺就能恢複。
荊霧的眉頭并未舒展,手指探向他的頸窩,溫度還算正常。
好煩。
敏感處被觸碰,談令下意識偏頭,把那隻手夾住耳朵和肩膀之間,嘟嘟囔囔地趕人,“好困,我要睡了,你快回去。”
荊霧試着動了動手,沒抽動。
他還是不放心,但談令已經困到眼睛都睜不開了,也隻好暫時作罷,“手機在枕頭邊,不舒服就告訴我。”
話剛說完,談令便沒了聲響,他已經貼着荊霧的手掌睡熟了。
荊霧守着他到淩晨,期間談令一直安安穩穩睡着,翻身的動作都沒有,他也總算放下心來,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隻是一直留意着談令這邊的動靜。
半小時後,進入淺眠狀态的荊霧被一道短促的呼吸聲叫醒。
談令開始發燒了。
再次在荊霧的聲音中醒來,談令還沒睜眼,便察覺到自己狀态的異常。
四肢酸軟無力,呼出的氣息滾燙,腦袋上也像是綁了一塊大石頭,沉甸甸地帶着他下墜。
皮膚和被子貼合摩擦,稍一動作,就是頓頓的酸痛感。
“你又發燒了。”荊霧的聲線繃得很緊,俯身盯着床上這人霧蒙蒙的眼睛,撐在床邊的手不斷收緊。
談令迷迷糊糊尚不清醒,沒注意他口中的那個“又”字,隻試圖掀開被角透透氣,“我快被捂熟了。”
“不可以。”
荊霧握住他的手腕重新塞進被子裡,壓住兩邊的縫隙,“你是不是需要吃藥?”
藥?
發燒好像是該吃藥,談令反應了會,舔舔幹燥的嘴唇,啞着嗓子指揮荊霧,“樓下客廳抽屜裡的藥盒,左邊第二層的格子,是退燒藥。”
上次發燒還是去年十二月份,不知道藥有沒有過期。
荊霧起身去拿藥,離開前用兩個大玩偶代替手,壓住被子。
談令動彈不得,扁着嘴可憐巴巴地被夾在中間,眼眶微紅,更顯得羸弱可憐。
他又不是不聽話,幹嘛要派出這兩位大将守着他?
幾分鐘後,荊霧端着溫水和藥盒返回,在談令委屈的眼神中撤掉玩偶,扶着他起身喝藥。
藥盒裡有體溫計,荊霧依照記憶裡曾看到的畫面,笨拙地給他量了體溫。
“38.2℃。”
談令偏着頭聽體溫計的播報聲,很有經驗,“低燒,明天早上就能好。”
荊霧沒有回應。
窗外的雨聲還在繼續,混着呼嘯的風聲,雨滴偶爾噼裡啪啦拍砸的窗戶上。
這一方空間靜谧,瞌睡蟲又慢悠悠地出現,談令昏昏欲睡之際,看見了荊霧通紅的眼眶。
瞬間清醒。
“你别哭啊。”談令從被子裡探出手,去拉荊霧的衣角。
生病的人會變得脆弱,但也沒說照顧生病的人的人也會變脆弱啊,難道情緒還會轉移?
荊霧沒有哭,他隻是想起了兩年前躺在病床上的談令,鴉黑的睫毛被不斷溢出的眼淚潤濕,面色蒼白如紙,身形也比現在更單薄。
談令那次發燒了兩天,很少清醒,荊霧也坐在病床前守了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