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齒間殘留着水果的清甜,荊霧坐在談令常躺的那張沙發上,半天都沒回過神。
左右兩側是堆疊的抱枕玩偶和毯子,每一個都曾被它們的主人緊抱着睡過,那麼親密的接觸,令人嫉妒。
什麼時候能在清醒狀态抱到他?
荊霧半阖着眼,呼出一口氣,任由某種情緒在身體裡瘋狂生長。
斜對面的人發出動靜,他厭煩地掀起眼簾,對上段聽遠閃爍的目光。
段聽遠不是很想和荊霧聊天。
上周從這裡回去的路上,他和荊霧一同坐在後排,青天白日裡做了個異常真實的噩夢。
夢裡他的僞裝被撕開、被指責,崩潰着道歉,眼前這個男人面無表情漠然旁觀,像看了一場庸俗無趣的表演。
清醒過來後,他心裡仍還殘留着恐懼,隻坐在這裡就身體僵硬頭皮發麻,額角甚至滲出細汗。
“我們要休息了,你還有什麼事?”荊霧先開口,毫不客氣,趕人的意味很明顯。
段聽遠不知道這場對話會不會落到談令耳中,對荊霧的态度不滿也隻能忍着,“聽青姐說談令在招聘員工,我有獸醫資格證,想來應聘。”
“不需要。”荊霧仰靠在沙發背上,手裡揉撚着柔軟的毛毯,口吻疏淡:“他有我就夠了。”
“你是獸醫?”
“這就和你沒關系了,請回吧。”樓上有細微響動,荊霧懶得分神再聊,起身送客。
有這個男人在,段聽遠就知道今晚談不成了,他故作輕松地笑,最後掙紮,“我會直接問他。”
荊霧聞言輕笑,對他的敵視毫不在意,打量兩秒,“哦,請便。”
看來上次那點暗示的影響還不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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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再早起喂鵝,談令睡前報複性玩手機到半夜,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早午飯又并作一頓。
吃飯時他把手機扔一邊,屏幕時不時亮起,跳出一連串新消息。
談令沒管,直到吃完飯才解鎖回複,手指敲得飛快,嘴角不自覺揚起。
荊霧眼神微動,唇角弧度漸漸斂去。
在和誰聊天,笑得這麼開心?
段聽遠嗎,答應他的請求了?
心髒又酸又麻,荊霧無意識地捏着手裡的勺子,金屬在他指尖彎折,再壓直。重複幾次後,勺子終于不堪折磨斷開,“啪嗒”兩聲砸到桌面上。
談令被這聲響吓一跳,忙放下手機蹙着眉檢查他的手,片刻後有點無語地坐回原地。
手沒看出任何問題,受傷的是斷成兩截的勺子,接口處扭曲得不成樣子,一看就知道遭受過折磨。
誰惹到這個狐狸精了,氣壓這麼低。
談令隻在心裡嘀咕,面上不動聲色,隻擡眼看他。
“勺子不結實。”荊霧絲毫不慌亂,這樣對他解釋。
談令假裝信了。
午飯過後,他去拆昨天的那個快遞,是聞女士寄來的又一箱零食。
把東西分類塞進消耗緩慢的零食櫃裡,談令翻出盒喜歡的水果糖,擠在沙發角落,邊盯手機邊吃,完全沒注意到荊霧伸出的手。
再次被忽視,荊霧頭痛心痛嗓子痛。
他喉結滾動,聲音低啞得發顫:“你答應他了是嗎?那我呢,你要辭退我嗎,有了他還需要我嗎?”
他低頭垂眼,嗓音越來越沉:“也對,他是專業的,能幫到你。我隻是個文盲,除了會做點家務,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連拼音字母都要你教了才會。我還控制欲強總是管你,照顧不好你讓你發燒生病,我有什麼用?”
本來隻是在演,結果表演變成真情流露,越說越難過,越覺得自己配不上談令。
光影穿透半掩的窗戶,投落在他身上,荊霧神色落寞,語氣充滿了自我厭惡。
談令吃東西的嘴停住,眼裡閃過古怪,左右聞了聞。
怎麼好像有點茶味?
他把嘴裡的糖嘎嘣咬碎,手指在屏幕上啪嗒啪嗒按了幾下,荊霧的手機屏幕随即亮起,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茶言茶語。
荊霧愣怔:“你給我轉錢做什麼?”
“你這個月的工資啊。”談令拍拍他的肩膀,善解人意:“你說這些,不就是覺得自己在我這裡隻是個普通管家兼廚子嘛,那就給你發工資。”
怎麼和想象中不一樣?
荊霧一把按住他的手,又被掙開,“我不是這個意思。”
談令擦幹淨手指繼續吃糖,順便喂了荊霧一顆,語調平平:“哦,我不懂,我又不會讀心術。”
荊霧吃着糖,什麼自卑難過都被甜味沖散。
他試探問道:“那我們是什麼關系?”
談令繼續盯着手機,舌尖輕輕舔去唇上沾的糖粉,含糊道:“自己想。”
主寵關系啊,不然還能是什麼,這都不知道。
真笨。
荊霧的确想不到,他還沉浸在談令親昵自然的舉動裡。
安靜了片刻,談令忽然想到什麼,擡眼問他:“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答應他了’?這個‘他’是誰?”
“段聽遠。”荊霧回神,低聲道:“他昨晚說要找你應聘。”
談令拖長語調“哦”了一聲:“我昨晚就拒絕他了。”
他指指角落的攝像頭,語氣随意:“我昨天在樓上看着呢,不會答應。”說完。他又擡手揉了揉荊霧的發頂,像在安撫,“你昨天做得很好。”
談令本來就不想和段聽遠接觸,那人一點邊界感都沒有,看着就讨厭。
驚喜砸到頭上太突然,荊霧被碰過的地方頓時火燒火燎,順着皮膚燒到五髒六腑。他呼吸急促,不管不顧地一把抱住身旁的人,手臂勒得極緊,談令差點喘不過氣。
“松開松開!”談令皺着眉教訓他:“不能輕點?”
怎麼真的和大型犬一樣,對自己的體型和力氣沒有任何自知之明。
荊霧立刻道歉,可眼神依舊又黑又沉。
像在壓抑着什麼洶湧的情緒,怎麼也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