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她昂首挺胸進了東宮,渾然個女主人般。
再怎麼說,她在這東宮不是白呆,認識了這麼多人,總比那位霍家小姐來得熟。
她給自己打着勁兒,坐在了容安替她安排好的位子上,離門口不遠,隻要有人進來便能看見。
她的計劃是,見了太子殿下之後,看他能否帶她去見那位霍家娘子。若殿下肯,那就沒話說,中意歸中意,也許殿下并沒有讓霍家人當太子妃的意思。若殿下不肯,就有的說道了,許是護着的意思,怕她不知輕重,哪裡冒犯了人家。
薛明英前前後後想了不少,越想,越是蒙上一層陰霾,她甚至想到自小賭運不佳,凡是兩可之間的事,最後總是落向最差的那個結果。
可是……就這樣知難而退嗎?
她趴在桌子上,用指尖戳了戳沁水珠子的青盤外壁,有一搭沒一搭的寒意鑽入,她時而堅定、時而動搖,直到恍惚間仿佛看見了那位殿下的臉,他如神祇般降臨,隻須一個颔首示意,便救她于水火之間……
不,不對,向她走來的這個殿下怎麼老成了些!
薛明英忽然一個激靈坐正了,臉上趴睡的紅印未消,直直地看着進來的那個人。
——那兩個人。
年輕俊美的太子殿下身邊,多了個長裙娘子,那娘子娥眉淡掃,一股渾然天成的韻緻,緊跟在儲君身後,謙恭柔順得無可挑剔。
薛明英站了起來,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發現自己雖也穿着長裙,那披帛卻早已滑下了臂彎,堆在腳邊,無可挽回地委着一團。
她又發覺自己的頭發好像松了,以這位太子殿下的眼光來評判,八九不離十是不端莊的。
“殿下回來了?”薛明英先将這些抛之腦後,秉着近水樓台的精神,主動上前打起招呼。
“你來了”,太子殿下正名李珣,見她在此臉上沒有絲毫詫異,淡淡向她掃了一眼,又回過頭對人道:“取了舊物便請回罷,舅舅一行從河東遠道而來,想必行裝未曾安置妥當,不必在孤王這裡耽擱。”
他又叫了容安來,讓他去西庫房取出一個錦盒,交給霍娘子。
霍芷柔柔地回了聲是,悄悄打量了眼薛明英,眉眼一低,默默跟着容安去了。
薛明英也在打量霍芷,正覺得她真是個叫人挑剔不出錯處的世家之女,忽然聽見身邊的腳步聲一遠,那位殿下已經朝居玄堂走去了,忙跟上去道:“殿下,那件事是我不夠小心,讓人看見了,下次不會了……”
她來之前沒想過認錯。
那個内侍壓着宮女打人家,手臂揮動的風像要扇死人一樣,她沖了上去,舉着塊石頭砸他腦門。旁人都在攔她,攔到了這位殿下趕來,讓她把手裡的石頭放下。
但見了這位霍娘子後,她知道比她合适得多的人選已經出現了,她得多些盤算,不能意氣用事了。再不濟,等她當上了太子妃,再收拾那個内侍也是一樣的。
“殿下……”薛明英見那人不為所動地向前走,馬上就要到居玄堂門口了,不由追了上去。
居玄堂的守衛攔住了她,“請薛娘子止步!”
薛明英隻能眼睜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居軒堂内,等到晚膳之時,也不見他出來。
天都快黑了,容安也早已取完了東西,回到這裡侍奉,他在書室裡頭研墨,看了眼在外站着的娘子,低聲道:“主子,薛娘子還在外頭。”
李珣落筆的速度絲毫未變,“累了她就會回去的,她不是孩子了。”
他是一國儲君,不是她的父母,有些東西不該他來教。
容安見他神色淡漠,口吻疏離,也不敢再提了,偶爾看向窗外時,暗暗祈禱這位娘子早點走才好。這幾年他慢慢摸透了殿下和薛娘子相處的秉性,非但不上心,還稱得上嚴苛,殿下對這位娘子犯下的錯事耐性尤其低。要不是這位娘子是國公府裡出來的,隻怕殿下早就讓人下逐客令了。
薛明英等到腿上發酸,甚至都要對那股酸勁習以為常了,還是不見那位殿下出來。
發涼的風吹在身上,她驚覺天已經黑了,周圍點起了燈籠,照得她影子無比地長。
看着窗下不為所動的人影,她明白到該走的時候了。
“蓮子……放在桌上了……”
可有可無地說了這麼一句話之後,她連忙走了,好像身後有人在追她一樣。
她沒去看那一定已經被融化的冰水泡了一下午,或許蓮肉早已發爛的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