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有事瞞着你,不想說,怎麼了?”薛玉柔笑着點了下她的額頭,“你是我生的,得聽我的話,這叫孝順。”
“方才可吓壞我了,難道我想知道是什麼緣故都不成嗎?大夫說你是急火攻心,到底是誰氣到了你?”
薛玉柔不理她,見秦媽媽領着侍女進來了,推開她道:“好了,吃飯了,去洗洗手罷。”
“娘!”薛明英不死心地叫了聲,一面想了想,早先來過這裡的人,除了崔延昭和那個什麼來道謝的婦人,也就沒别人了。
“是不是那個婦人對你做了什麼?秦媽媽領着出去的那個。”她眼神一緊。
“秦媽媽,這孩子不依不撓的,又在牛脾氣了。你和她說。”薛玉柔揉了揉眉心。
秦媽媽笑着拉起薛明英,要她先去洗手,“小姐,如今能有什麼事?那個婦人就是個村婦,給她天大的本事也氣不到夫人,你把心安肚子裡。大夫不是也說了嗎?飲食上不加注意也會叫人暈睡。我看是夫人半個月總有幾天要茹素,少吃了葷腥,日後注意些就是了。”
“是嗎?”薛明英不信。不過見她和娘口風都這麼緊,她越發笃定了那個婦人肯定不如表面上那般簡單,打算讓人去查查。
至于眼下,她裝作信了的樣子,洗完手,坐到了桌前吃飯。
薛玉柔向秦媽媽暗暗點了點頭。
秦媽媽笑着回應,可一低頭,口中全是苦澀。這件事,夫人是準備瞞着小姐了。
晚上薛明英躺在床帳裡,想着母親似是哭過的臉,不知怎麼,她又做起了那個夢。
都說寺廟是清淨之地,在她的記憶中,寺廟卻是女人的尖叫與男子的咒罵組成的地獄。
那淨蓮寺還養了許多的貓兒。
女人一叫,貓也此起彼伏地尖鳴起來,往往在傍晚,暮色四合的時分。
剛長到桌子高的她就那樣被秦媽媽抱着,困在淨室裡頭,秦媽媽的手緊緊捂住了她的嘴。
她聽着隔壁傳來的痛呼,眼淚不斷湧出,死命想推開秦媽媽困住自己的手。
秦媽媽手被推紅了也沒哼一聲,抱她抱得越發緊了,“小姐,你不能去,夫人不想你看見那些……”
薛明英哭得兩眼通紅,不聽她的話,不斷地掙紮着,要跑到另一間淨室去。
秦媽媽死也不松手。
薛明英一張嘴,狠狠咬住了她,等手一松,撞開門跑了出去。
“娘!”
她沖進了那間淨室,一道血迹從門口延伸到角落,半是幹涸,半是鮮豔。
有個男人舉着倒刺的蒺藜,向角落裡不斷抽打。
母親發現了她,要她快走。
她充耳未聞,順着血迹向母親跑去。
男人轉過身,臉上被憤怒扭曲得不成樣子,手臂粗的蒺藜向她呼嘯着揮來,“你這賤婦生下的孽種,還敢來這裡?”
“阿英!”
母親從角落爬出,護在了她的上方。
薛明英眼中濺入了一滴血,紅霧在她眼前散開。
“好!你還敢護着這個賤種!下流娼婦!千人騎的婊子!”
“不要留在這裡!”
薛明英被人往門口一推,再回頭,看見母親瘦削的手指抓在那人兩隻腿上,一直朝她搖着頭,“不要看!不要回頭!”
她想到了外祖,那個會摸着她的腦袋,教她寫大字的外祖。
隻有外祖才能救母親。
薛明英跑了出去。
可面對着四面環湖的島,唯一的路上守着人,秦媽媽出來找她,要把她抱回那個淨室。
薛明英一退再退,向秦媽媽哭喊着:“你為什麼不幫她?”
秦媽媽沒辦法回答,隻讓她跟她回去。
薛明英忍住淚意,知道誰都不會幫她了,義無反顧地跳下了湖,隻有個懵懵懂懂的念頭。
母親和她說過,湖是通往海的,隻要她遊出去了,就能找來外祖,把母親帶走。
“小姐!快,快将小姐救起來!”秦媽媽見她真跳到了湖裡,急得催那些守衛侍女。
那些人說還要去禀告。
“喪良心的東西,隻要爺一天沒說,小姐就還是小姐,小姐要是沒命了你們想想自己有幾條命賠!”
這才有人跳下了湖。
薛明英奮力向外遊去,憋着一口氣,幾乎快悶死在湖裡。
爬上岸時,渾身濕透了,衣裙緊貼着幹瘦的身子,手腳都在發抖。
她沒管,赤腳就往前跑,踩了數不清多少碎石子。
直到撞到一個少年身上。
“放肆!”有人上前将她拖扯開來。
她看到那個少年神情淡漠,被人沖撞了也面不改色,隻是腰間挂着的玉佩,竟盤了隻長龍。
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力氣,薛明英推開其他人,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袖,哀求,“救救我母親!求你救救我母親!”
或許是聽見“母親”二字,少年本來淡漠的神情微動,垂眸看了眼她,“在哪裡。”
後來薛明英才知道,原來他就是先皇後所出,太子殿下,李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