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浮動着鐵灰色的晨霧，三十頭深海巨鲸拱衛着青銅戰船破浪前行。木子文斜倚在雕刻着珊瑚紋的桅杆上，指尖摩挲着昨夜被灼傷的焦黑皮膚。遠處海岸線騰起的硝煙已清晰可辨——南奧斯爾大陸東南沿岸的懸崖峭壁上，數以萬計的海獸族圖騰旗正在腥風中獵獵作響。
“前方三百海裡進入交戰區。“領航的八爪魚統領吐出墨汁标記海圖，它的十二隻複眼同時轉向雪兒，“公主殿下，人類的鐵甲艦正在炮擊我們的灘頭陣地。“
木子文瞥見雪兒絞緊鲛绡衣袖的指節泛出青白，他故意将啃了一半的鲨魚心髒擲向甲闆。粘稠血珠飛濺在統領的鱗片上：“帶路。“
當青銅戰船在暗礁區抛錨時，木子文嗅到了空氣中混雜着腐肉與硝石的刺鼻氣味。他攔腰抱起雪兒躍下船舷，落腳處幾隻正在啃食屍體的食腐蟹被震得四散奔逃。身後傳來海獸士兵此起彼伏的吞咽聲——這些精銳戰士正在分食活體誘餌強化戰力。
叛軍指揮所搭建在巨型砗磲殼内，熒光水母纏繞的骨制穹頂下，三百名背生骨刺的變異鲛人同時轉頭。他們的豎瞳在觸及雪兒銀白色魚尾時驟然收縮，粘膩的喘息聲如同海潮漫過洞穴。木子文右腳踏碎地面探出的監視觸須，左手指尖迸發的黑色電弧在牆面烙出五道焦痕。
“看來你們需要新的眼睛。“他舔舐着指尖沾染的粘液冷笑。
地面突然隆起珊瑚王座，雪兒的舅舅破開珍珠母鋪就的地毯現身。這位叛軍首領的深紫色鱗片布滿螺旋狀傷痕，七根嵌着人類頭骨的珊瑚角從脊椎刺出，随着他的步伐不斷滴落腥臭膿液。
“二十年不見，雪兒竟學會了帶人類劊子手來談判？“他的聲帶震動時，腮部裂口噴出帶着魚卵的泡沫。
雪兒額間的鱗片泛起珍珠光澤：“舅舅明明知道，二十年前那場□□若不是父皇打開海底糧倉...“
“所以他就該永遠跪着舔人類鞋底的泥！“王座扶手被捏出蛛網裂痕，首領尾鳍拍打地面激起的震蕩波掀翻了三個侍衛，“看看這些被輻射污染的戰士！看看海岸線上飄着的人造毒素！你所謂的和平不過是慢性毒藥！“
木子文突然抓住雪兒向後急退，他們方才站立的地面刺出七根淬毒骨矛。指揮所外傳來密集的鱗片摩擦聲，數以千計的變異海獸正從四面八方湧來，它們畸變的眼球在黑暗中亮起幽綠光芒。
“聒噪。“木子文背後炸開的觸手群如同巨型烏賊捕食，瞬間洞穿十二名撲來的守衛。他捏爆手中仍在抽搐的心髒，任由滾燙的藍血順着喉結滑進衣領：“要談判還是做飼料？“
叛軍首領的冷笑聲突然變得缥缈，他的身影在珊瑚王座上如水波晃動。木子文瞳孔驟縮——那竟是個用發光水母僞裝的幻象！真正的聲源來自頭頂骨刺叢林，三支淬着劇毒的珊瑚箭正破空射向雪兒後心。
“低頭！“木子文旋身将雪兒護在懷中，左肩爆開的血花染紅了她的黑發。他嚼碎口中藏着的備用心髒，新生的觸手絞碎第二波箭雨，斷裂的毒箭在牆面腐蝕出嘶嘶作響的孔洞。
雪兒突然雙手交疊在胸前，她周身迸發的月白色光華竟讓最近的五個海獸戰士瞬間結晶化。少女輕盈地踏着冰晶躍上穹頂，指尖劃出的光弧精準切斷操控幻象的神經索：“東南角排水口，子文哥！“
兩人在傾塌的砗磲碎殼中疾奔，木子文的觸手群如同黑色風暴席卷追兵。他不斷抓取沿途的海獸塞進口中咀嚼，被咬碎的心髒在齒間迸發出藍色電弧——這些變異體的能量遠比普通士兵充沛。
當他們沖出地下甬道時，鹹澀的海風裹挾着血腥味撲面而來。三十米高的懸崖下方，密密麻麻的骨刺正随着潮水起伏，數萬叛軍已将整個海灘圍成鐵桶。浪濤拍打礁石的轟鳴聲中，隐約傳來叛軍首領通過擴音海螺傳來的嘶吼：“我要用他們的骸骨裝飾新王的冠冕！“
木子文将最後半顆心髒連帶着碎骨咽下，暴長的觸手在懸崖邊緣犁出五米深的溝壑。他回頭看見雪兒正在掌心凝聚出旋轉的冰晶星雲，突然咧嘴露出染血的牙齒：“數到三，幫我清空東側海岸。“
海獸親王骨甲覆蓋的利爪猛然嵌入地面，察覺到兩人即将脫離包圍圈。他暗青色鱗片驟然泛起血光，身形化作一道殘影撕裂空氣，轟然落在二人前方。龜裂的地面蔓延出蛛網狀裂痕，親王三叉戟尖端凝聚着幽藍電弧：“卑賤蝼蟻也敢妄想逃脫？“
木子文将雪兒護在身後，漆黑瞳孔中流轉着黑色紋路。他反手抽出腰間骨刀，刀身竟發出興奮的嗡鳴：“誰能阻我！“刀刃劃出猩紅弧光斬斷三根襲來的觸須，“誰能殺我！“
海獸親王額間第三隻眼突然迸裂，流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濃稠黑霧。方圓十裡的海面驟然翻湧起百米巨浪，天空被撕開猩紅裂口，無數半透明怨魂裹挾着硫磺氣息傾瀉而下。“見證遠古海獸族的獻祭！“他的聲音混雜着千百個重疊的哀嚎，“以沉眠諸神的顱骨為祭壇，啟！“
木子文瞳孔驟縮，左手幻化出八條觸須将雪兒推出百米。幾乎同時，無形力場如倒扣的琉璃碗籠罩方圓五裡，無數怨魂撞擊在透明屏障上，留下道道焦黑痕迹。
“操！“木子文後背重重撞在力場邊緣，皮膚瞬間被腐蝕出青煙。他驚覺四周空氣變得粘稠如膠，每寸空間都擠滿扭曲的鬼面，那些曾翺翔星海的神明殘魂正撕咬着他的能量。
海獸親王懸浮在力場頂端，周身纏繞着灰褐色能量流。當他開口時，喉嚨裡傳出千萬個重疊的嘶吼：“你以為本王會毫無準備？“話音未落，他脖頸突然爆出數十條黑色血管，整個人被暴漲的怨氣吞噬成繭狀物。
“老東西！“木子文在意識海咆哮，九條精神觸須瘋狂叩擊着泰坦印記，“這他媽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泰坦之神的聲音帶着罕見的凝重：“神之怨靈...本應在宇宙邊緣墳場徘徊的惡念聚合體。“金色虛影在他識海中劇烈波動，“它們本該被黑洞引力束縛在湮滅帶！“
木子文嘗試汲取怨靈能量，卻發現觸須如同探入沸騰鋼水。他右臂瞬間碳化崩解，又在再生能力下艱難重生。“操！操！操！“連續十三次嘗試失敗後，他突然靜止如雕塑，黑色紋路在體表編織成古老圖騰。
“逃！“泰坦印記迸發出刺目強光，“這不是你現在能對抗的...“
“逃個屁！“木子文突然咧嘴獰笑，破碎的下颌骨在說話時咔咔作響。他彎腰抓起把浸血的砂土抹在臉上，“老子今天就要嘗嘗弑神的滋味。“暗紅血霧從他毛孔滲出，在空中凝結成饕餮紋章。
當第一道怨靈沖擊波襲來時，木子文不退反進。他的身軀在沖鋒中不斷崩解重組，三萬六千條觸須如暴雨般刺向灰繭。每根觸須斷裂都在虛空炸開血色煙花，黑紅血液在力場内彙成沸騰的血湖。
“第八千七百次...“泰坦之神看着隻剩骨架仍在揮拳的身影，神格竟産生細微裂痕。此刻的木子文右眼已成空洞，左臂化作白骨，胸腔裸露着跳動的心髒，卻依然用牙齒撕咬着怨靈實體。
當最後半截脊椎即将碎裂時，木子文突然發出癫狂大笑。他殘破的聲帶振動着混沌之音：“法天——“無數血色符文從地脈噴湧而出，“象地！“
方圓百裡的雲層被驟然抽成真空，數萬米高的饕餮法相踏碎山嶽拔地而起。暗金色獠牙直接咬穿灰繭核心，神之怨靈發出震碎星辰的尖嘯。法相每根毛發都燃燒着血色業火，戰場邊緣的士兵成片昏厥，他們的視網膜上永遠烙下了這比肩創世神祇的偉岸身影。
“來啊！“法相口中噴出的飓風卷起十二級風暴，“讓老子嘗嘗神明的絕望！“巨爪撕扯怨靈的動作掀起空間漣漪，每次碰撞都在高空炸開七彩極光。當法相咬住怨靈核心的瞬間，整個力場化作白熾太陽。
雪兒看着從天墜落的焦黑軀體，瞳孔突然轉為純淨的銀白色。她踏出的每一步都綻放冰晶蓮花，千鈞一發之際，輕柔的純白粒子如星河傾瀉，托住他支離破碎的軀體，纖手輕托間，木子文殘軀被包裹在月光織就的繭中。當她的淚水滴落在焦枯皮膚上時，億萬星光自蒼穹垂落。
“睡吧...“她将額頭貼在對方破碎的顱骨上，身後隐約浮現出橫貫天地的不知名花朵虛影，“這次換我來守護子文哥哥。“
指揮中心的液晶屏幕突然炸開蛛網狀裂紋，總司令員手中搪瓷缸潑出的茶水在桌案洇出深褐水漬。當監控畫面重新穩定時，他枯樹般的手掌猛然拍碎陶瓷杯蓋——前沿陣地的紅外影像裡，木子文正捏碎第三個海獸統領的喉骨，飛濺的藍血将三十噸重的青銅戰車外殼蝕出青煙。
“切斷！立刻切斷！“老人脖頸暴起的青筋突突跳動，布滿老年斑的手掌拍向緊急制動鍵時，屏幕中木子文忽然轉頭看向鏡頭。那雙爬滿血絲的眼瞳隔着七十公裡，竟讓總司令員後頸竄起刺骨寒意。
參謀官發現防彈玻璃正發出細密脆響，中央空調出風口飄落的塵埃詭異地懸停半空。當木子文撕開海獸親王胸腔時，實木會議桌突然迸開三寸寬的裂縫，仿佛有千斤重物憑空壓下。
“銷毀...所有記錄...“總司令員扯開汗濕的将官服領口，嘶啞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鋼闆。他盯着畫面中暴漲的饕餮虛影，恍惚看見那些觸須正順着電纜爬向基地。某位技術兵突然慘叫倒地，指縫間滲出的鮮血染紅了保密協議。
八台軍用服務器在刺鼻的焦糊味中停止運轉，總司令員盯着冒煙的硬盤陣列，渾濁的瞳孔映着數據焚毀的藍光。他突然奪過衛兵配槍，對着通訊參謀太陽穴扣動扳機——鮮血濺在軍事地圖上的瞬間，老将軍才從夢魇中驚醒。
“還不夠...“他神經質地撕扯着加密電話線，銅絲在指間勒出血痕，“調第三艦隊封鎖葫蘆灣，所有目擊者...包括随軍記者...包括野戰醫院的護工...“将星在肩章上微微顫動，宛如暴雨前震顫的蛛網。
潮濕的珍珠母牆壁滴落着瑩藍水珠，木子文在珊瑚床榻上睜開眼時，尾椎骨傳來鑽心的刺痛。他試圖撐起上半身，發現每塊肌肉都像是被海藻纏裹了三天三夜，骨骼發出生鏽鉸鍊般的吱嘎聲。月光透過穹頂的夜明珠灑落，在鲛绡帷幔上投下搖曳的碎影。
“居然沒喂鲨魚。“他摸着脖頸處新生的嫩肉嗤笑，指腹下的皮膚還殘留着神之怨靈的灼痕。
識海中傳來泰坦之神的歎息：“那丫頭抱着你哭了兩天兩夜，眼淚把寝殿地磚都泡漲了。“
門軸轉動聲裹着珍珠簾碰撞的脆響，雪兒提着裙擺小跑進來，繡着銀線波紋的裙裾掃過門檻時卷起幾片貝殼碎片。她發間綴着的月光石步搖晃得厲害：“禦醫說您至少要昏睡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