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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生死魂魄篇(其十一)饕餮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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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變成活屍吃了你?“木子文故意露出森白牙齒,卻在看到少女眼底未消的紅腫時噎住了話頭。他别開臉盯着床尾鑲嵌的玳瑁雕花,“謝了。“

夜宴設在海底花園的琉璃穹頂下,穿梭其間的侍從們尾鳍泛着不自然的青灰——都是被輻射侵蝕的征兆。木子文扯了扯刺繡着龍涎香紋的立領,金線勾邊的禮服勒得他喘不過氣。雪兒發間垂落的東珠流蘇掃過他手背,帶着深海特有的寒意。

“海獸帝國第一百零三代君主,敬人類勇士!“老皇帝舉起嵌滿砗磲的黃金樽,布滿藤壺的尾鳍重重拍打玉石地面。他深紫色的鱗片正在片片剝落,露出下面潰爛的皮肉。

木子文仰頭飲盡猩紅的酒液,喉結滾動時嘗到濃重的鐵鏽味。王座後方懸挂的家族畫像裡,年輕時的皇帝正與弟弟共執三叉戟,畫布邊緣還殘留着被利器劃破的痕迹。

“聯姻之事......“老皇帝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熒藍血沫。

銀叉撞擊餐盤的脆響驚飛了檐下的燈籠魚。木子文捏着鎏金酒杯的指節泛白:“陛下莫不是忘了,三日前您的親衛隊還在東海岸撕碎了我東康數千戰士?“他盯着長桌盡頭那道焦黑的刀痕——不知是何時在那留下的。

雪兒忽然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少女掌心沁出的寒意竟讓琉璃盞凝結出霜花,她發間垂落的珍珠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渾濁:“父皇昨夜咳血浸透了半幅鲛绡帳......“

侍從們驚慌失措地扶起昏厥的老皇帝,鎏金王冠滾落在木子文腳邊。他彎腰拾起時瞥見内壁刻着的小字——那是用海獸族古語書寫的“長兄如父“。珊瑚燈盞投下的陰影裡,老皇帝潰爛的尾鳍正無意識地擺動着,像是在重複某個未完成的安撫動作。

“皇帝殿下,您應當好自為之,我出門救雪兒,是出于責任,而非男女之情,更何況,現在海獸帝國與我們人類的和平協議依舊是前途迷離,我很高興您有這份心意,但我不能答應,還請您理解。”家宴不歡而散。

潮濕的珍珠母牆面凝結着水珠,木子文正擦拭着骨刀時,珍珠門簾發出細碎碰撞聲。雪兒提着裙擺跨過貝殼門檻,魚尾裙擺掃過地面時帶起幾片磷光藻葉。她耳後别着的白珊瑚發簪微微顫動,折射出的月光恰好落在他手背的舊疤上。

“海獸族的美人計都這麼直白?“木子文将刀尖插進珊瑚茶幾,刀刃映出少女眼底流轉的珠光。他注意到她鎖骨處新添的傷痕,像是被利器劃破的珍珠貝。

“雪兒可是做錯了什麼,讓您拒雪兒于千裡之外。”她歪歪頭,秀發斜落,青絲如倌。

“不,你沒有做錯什麼,但是你們海獸族在計謀方面似乎非常落後啊。”

“您說笑了,雪兒對您隻有真誠,沒有任何的計謀。”

“俗話說,哥們和你心連心,你和哥們玩腦筋,或許你沒有,但不代表你的父親沒有。”

“為了打消您的疑慮,您盡可問雪兒些事情,若雪兒知道,雪兒定不會隐瞞。”

“那好,”木子文和雪兒一齊坐在沙發上,“關于你們海獸族的曆史,我從獲得的怪獸的記憶中略知一二,但有許多地方仍然有我所不能理解之處。”

“您講。”

“你們究竟是何時出現在地球的?從古自今雖然有些曆史記載與你們的曆史相吻合,但有的地方,你們那所謂蘇醒的遠古怪獸,完全是因為核污水嗎?後面各國發射的核武器也有影響嗎?還是說并不是單一的因素導緻你們遠古的力量蘇醒?”

“并非單一的因素,如果您想了解清楚,雪兒也無能為力,海獸族因年代久遠而遺失的曆史太多太多,自然是無法全面了解的。”

“如果我無法徹底了解你們,那麼很多事情會變得很複雜,”木子文盯着她的眼睛,一轉不轉,“如果兩族再度開戰,我依然會毫不猶豫的殺掉你們派出的怪獸。”

“所以兩族和平,友誼長存,才是您此行的目的,不是麼?”雪兒面對他面露兇色,卻鎮定自若地講道,“雪兒自知無法與您相比,您擁有強大的力量,可以左右戰争發展,雪兒隻是一普通生靈,但雪兒願意陪在您身邊,因為能感受到您的孤獨。”

“孤獨?不,我可不孤獨,我有那麼多的同胞,那麼多朋友,我孤獨什麼?”

“雪兒知道,但是,難道您是不願意雪兒陪您嗎?雪兒招您厭煩嗎?”

“這倒不是,但你我終究種族不同,你父親的意思我明白,隻是我……”

雪兒撫平裙擺坐在海葵軟墊上,尾指勾着的珍珠鍊滑進檀木茶幾的裂縫:“子文哥哥可聞到這熏香?“她撥弄鎏金香爐裡升起的青煙,“這是用千年砗磲粉調的安神香,能鎮住您識海裡那些躁動的記憶。“

木子文猛然攥住她伸來的手腕,發現她掌心紋路竟與人類别無二緻:“去年三月,你們在東海釋放的鬼面水母毒殺了整支船隊。“他拇指按着她跳動的脈搏,“那些士兵臨終前抓撓自己喉嚨的模樣,至今還在我噩夢裡翻騰。“

少女腕間的鲛珠手鍊突然繃斷,珍珠滾落在青金石地磚上發出清脆聲響。她俯身拾珠時,後頸未愈的鞭痕從銀發間顯露:“父皇的影衛在您昏迷時來過七次。“她将珍珠按進茶幾裂縫,“雪兒用鲛人淚澆灌的珊瑚枝,如今隻剩這半截了。“

暮色透過玳瑁窗棂斜照進來,木子文忽然發現她裙裾沾染着暗褐色污漬——那是幹涸的血迹混着海底淤泥的顔色。當海風吹動水晶風鈴時,她發間的月長石突然映出周欣怡的梨渦,那個總愛把馬蹄蓮插在他槍管裡的姑娘仿佛正隔着二十年時光微笑。

“别看...“雪兒慌忙捂住發飾,淚水卻已滴在木子文虎口的刀繭上。那些淚珠竟化作微型珍珠,順着茶幾紋路滾進黑暗角落,“雪兒隻是...想替您擦擦眼睛裡的沙塵。“

木子文看的有些呆了,她的表情如此生動,有些狡黠,有些可愛,和欣怡簡直一模一樣。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手緩緩伸向她,伸到她面前的時候,戛然而止,欣怡的面龐化作了雪兒的臉

“子文哥哥,您為何停下?”雪兒溫柔的凝視着他。

“不,你不是她,是我的錯覺而已。”木子文長籲一口氣。

“别擔心,子文哥哥,也許您心裡仍有芥蒂,雪兒也深知您經曆的一切悲傷,但您别擔心,從今往後,就由雪兒替她來愛您,疼您。”

木子文知道,雪兒非常的聰慧,兩人眼神觸碰到的第一眼就能看出他内心的疲憊與憤怒,比起其他人交流,雪兒與他更像是心靈上的溝通,也看到了他脆弱的一面。

“可是,我······”

“子文哥哥,雪兒愛您,雪兒願一直待您身邊,可以嗎?”

雪魅的一席話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在他攥着眼淚的眼眶中,悲傷變成了對她無處不在的不舍與愛意。

“那……雪兒,你真的會一直陪着我,對嗎?”

“我會一直在您身邊的。”

他忽然抓住她縮回的手,指腹觸到她指尖被琴弦勒出的凹痕。少女哼唱的古老歌謠與記憶中的童謠漸漸重合,海風裹着鹹腥味穿過珊瑚窗棂,将案頭羊皮卷上的戰報吹得嘩嘩作響——從前前世世便開始尋找你找到你是我唯一的守候隻是歲月漫漫沒有你的陪伴是多麼的孤單我心心念念的摯愛啊世間萬物皆已滄海桑田唯我心中對你的愛與諾言永恒不渝······

夢境始于暴雨将至的黃昏,木子文在廢墟裡看見穿碎花裙的背影。女孩赤腳踩過滿地彈殼,發梢掃過他鼻尖時帶着槐花香。他們穿過燃燒的裝甲車殘骸,夕陽将鏽鐵栅欄的影子拉得老長。當他想看清對方面容時,卻發現掌心攥着的馬蹄蓮正化作流沙。

晨光染紅海平面時,木子文驚醒發現手中攥着半截珊瑚枝。他仍然記得迎來落日餘晖的一那瞬間,她回頭看着他燦爛的笑得樣子。後來她還帶着他在夢境中不斷閃回的畫面裡經曆了一個又一個未曾顯現的世界,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她就在他面前溫柔地笑着,漸漸消散了······

枕上殘留的槐花香與鲛绡帳的腥鹹氣息糾纏不清,窗台上靜靜躺着顆裹着血絲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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