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紛紛落雪很快覆蓋室外草地,外間寒徹的氣息被明亮的玻璃隔絕,室内溫暖的氛圍令人舒适又安心。
貝阮放下茶杯,姿态優雅地輕聲問道:“你當時,到底是為什麼不想教我了呢?”
這個問題,她當時沒有問,後來也沒有問。
現在來問,也不完全是因為好奇當年的答案。
雪山間意氣風發的的Alpha,還遠未修煉出後來的世故圓滑和沉靜内斂,在她的面前,總是直白坦然自己的情緒。
雖然說出口的,是冠冕堂皇的推辭。
實際上,卻還是擔心自己沒有辦法照顧好她,讓所愛的人陷入危機。
可此時看着熟悉的景緻,她忽然就生出了當面探究的興緻。
指腹在杯側揉了揉,饒新夏有些奇怪,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但她還是如實回答了。
“我不想再經曆那樣的慌亂。”
不想再體驗一次無能為力的挫敗和絕望。
“可你找到了我。”
饒新夏淡淡瞥了一眼落雪,輕聲說道:“下一次的事情,誰都說不定。”
紅唇勾起一絲淺笑,貝阮直白戳破她。
“你不相信自己,反而更相信别人麼?”
笑意更濃烈了些,她問端坐在對面的Alpha:“饒新夏,你是這樣的人麼?”
你是比起自己,更能夠相信别人的,那種人麼?
她似乎還是不懂,在過去的時光中,她将自己多麼坦誠地放到了另一個人的心裡。
“你當時雖然答應了我,可其實内心仍然并不希望我去滑雪。你不單單是怕我受傷,你更怕我為了你,而委屈自己。怕我在漫長的将來,也會像那時一樣,去迎合你的喜好。甚至為了你,去犧牲自己的人生。”
姿容豔絕的Omega,言辭間都是不容置喙的肯定,近乎逼迫的眼神裡壓着一抹強勢,讓對面本已沉郁的人,更加無法與之對視。
過了好一會,饒新夏擡起頭,語調輕柔地問道:“所以呢?”
我的确不願意,交托人生的伴侶僅僅隻是我的附庸。
我的确更喜歡,看見你張揚恣意地追求自己的人生。
我的确在害怕,這銘刻于心的愛戀會燒掉你的傲骨。
你說得很對,我有很多的憂慮和害怕。
但我有在認真回答你的問題。
不止于那些過去。
還有現在,還在将來。
我真的,不想再經曆一次那樣的慌亂。
不想因為我的選擇,連你一起帶入肮髒與卑鄙的峽谷。
我希望你是那隻停泊我心湖的白天鵝,永遠高潔,永遠優雅。
看她強自隐忍,卻被克制染至近乎陰郁的眼眸,貝阮心裡猛地抽痛。
黏滞的喉嗓再也無法開口,甚至需要極力克制自己目光中流露的疼惜。
她說不出更多的話。
同樣壓抑劇痛的Alpha也不敢再多說出一句話。
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了’,略顯狼狽地起身離席。
她終究做不到對貝阮心狠。
那就隻能對自己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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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轉為碎粒的時間,餐廳裡人影漸稀,工作人員收拾餐盤時的細微輕撞聲沿線蜿蜒,有服務生的視線投向了僅剩的一桌客人。
端坐窗前的女人面容昳麗,姿态優雅。
隻是眉心深鎖,抿起的紅唇漫上一股郁意,身子似乎也因長時間維持的坐姿,顯得有些僵硬。
“女士,用餐時間馬上結束了,您如果還有需要的食物,可以再拿一些。”
話雖如此,從桌面可以看出,這位女士早已用完餐,甚至連茶水都沒有續。
“謝謝,已經用好了,請幫忙收拾掉吧。”
女人似是被他的話語驚醒,倏然回神,淺淺笑了下。
那笑意極淡,服務生的視線卻被燙到一般,心下驚訝,連忙移開了目光。
直到女人走出餐廳,他才壓着驟然加快的心跳,擡起頭來,看向窗外,久久不能回神。
是貝阮。
十年前在肖賽上一舉成名的世界級鋼琴演奏家,她就讀音樂學院的妹妹最欣賞的偶像!
前段時間妹妹還連着去B市和P市參加了兩場巡演,期間瘋狂和他炫耀,發來好多新聞圖片和各種溢美之詞。
所以他絕不會認錯人。
他隐約記得,這桌方才似乎還有另一位女性一起用餐。
貝小姐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樣子,她來這裡是在度假麼?
不知道後面是否還會來餐廳,有沒有可能打擾一下對方,為妹妹要個簽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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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行一步回到房間的饒新夏沉着臉色,忍着頭部的鈍痛,打開了電腦。
郵箱更新完畢,一條加密郵件出現在列表中。
打開Signal,滑動消息,複制一串字符。
點開郵件附件,粘貼輸入。
近百頁的文件跳到屏幕上,快速浏覽下去,很快在某處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但這份文件裡沒有具體的時間。
饒新夏拿過手機,給列表裡最近聯系的某個賬号發消息。
對方很快回複了。
手指在桌面輕輕敲着,窗外天際暗沉,遠處白色的連山被厚積的雲層壓覆着,似乎要擠下水汽來。
那片灰青色漸有消退之意時,電話震動起來。
眼底略過一絲沉重,劃開通話。
那頭的話語直白了當,饒新夏隻詢問了一句話。
“預計延期多久?”
對方回答她‘不确定’。
通話時間停留在00:29,随後自動退回到手機主界面。
是庭院裡的大金毛,和一個白色身影玩鬧的照片。
攥緊的指骨處泛出嶙峋的蒼白,靠在電腦椅上的身影深深呼吸了幾次,強自将情緒慢慢壓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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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不知何時放晴了,雪峰純白的尖頂與湛藍的天幕相接,雪晶在窗玻璃上反射出耀眼的光線。
時間轉眼就到了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