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性别與性的領域裡,心理醫生不需要預先假設什麼是健康的,什麼是不健康的,或者說什麼是病态的……這樣,我們就能夠去理解和接納每個個體的性和性别體驗,也會考慮到什麼是有害的,什麼是有益的。避免他們再在生活裡體驗到了那些偏見,不公平,甚至是最糟糕的待遇。”
這段采訪視頻到這裡就徹底結束了,伏野重新退回最開始的聊天界面,然後打開了沈雨上發給他的幾份設計手稿。其中有一張設計圖伏野覺得有些眼熟,是之前被沈雨上胡亂塞進紙袋又丢在後備箱裡的黑色樣衣。
原來最後的成品是件魚尾風衣,還被沈雨上命名為“永夜之花”。
伏野手指輕輕蹭着手機外殼,又側着臉用小腿輕輕踢着施黎的後背:“施黎,我問你個事。”
“什麼?”施黎正打着遊戲,頭也沒回說道。
“你為什麼恐同?”
“啊?”施黎放下遊戲手柄回頭看了一眼伏野,以為他還跟之前那樣同自己開玩笑。但伏野現在的表情看着着實嚴肅,令人生畏,施黎隻好用胳膊撐着下巴,整個人趴在了茶幾上認真思考了幾分鐘。
然後他張了張嘴:“其實我也不算恐同吧,我雖然理解不了,但我絕對尊重……因為我覺得喜歡一個人跟他是男是女好像也沒太大關系吧。怎麼突然問我這個?”
伏野的手落在施黎的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沒事,現場調研而已。”
“哦,”施黎重新拿起手柄,漫不經心道:“這些東西難道你不比我清楚麼,還用得着問我啊……不過既然都聊到這些了,我能不能冒昧問一句……你跟沈雨上,你兩以前真的在一起過麼?之前問你好幾次都裝沒聽見。”
“……怎麼什麼都能扯到我身上來,打你的遊戲。”伏野從沙發上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了兩步。
“切~”施黎撇了下嘴,忍不住聳了聳肩。“我就知道你要轉移話題……每次都這樣,心虛啊?”
伏野突然停在了原地,剛剛按在浴室門上的手指顫了兩下。“其實……在一起過。”
至少對他自己來說,他們在一起過。
“哦……啊?”施黎這回徹底愣在了茶幾前,手裡的遊戲手柄從手裡自動脫落,掉在了淺灰色的地毯上。施黎朝伏野眨了好幾下眼,一臉茫然道:“真的假的?什麼時候的事啊?不是哥們,我怎麼……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啊。”
“因為……”因為他們真正意義上的在一起,最後也不過短短七天時間罷了,更何況這七天對沈雨上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他不得而知。
伏野突然笑了,臉上的表情有些難堪,又好像夾雜了許多不甘。
他推開浴室的門之前丢下這麼一句話:“可能是因為當時實在是太喜歡了,就沒忍住。”
因為太喜歡,所以在離開前給了自己最後七天時間。
就跟上次在酒吧玩遊戲一樣,給自己留了點特殊的回憶。
伏野心裡藏着事的時候總喜歡自己一個人在某個地方待着,以前上高中的時候是實驗樓的天台,現在好像變成了狹隘逼仄的封閉空間。
施黎在幾分鐘前通關了遊戲,放下手柄之後才慢悠悠從地毯上爬起來去敲浴室的門,然後随意地往牆上那麼一靠,屈着食指敲了幾下被白色水霧徹底掩蓋住的玻璃門。
浴室裡的人壓根沒在洗澡,伏野就站在花灑之下,褲子甚至都沒脫,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麼。
“欸,你沒事吧?”施黎的性子一直都是這麼直來直去,旁邊的櫃子上放着一盒煙,他拿了一根過來夾在手裡,開始在褲兜摸打火機。
伏野沒應聲。
“你要不想出來的話也沒事,我就站這說了。”施黎點燃手裡的煙吸了一口,突然被自己嗆了一下。他頓了頓,嗓子也啞的厲害,“都過了7年了,連台風的名字都他媽能重名……伏野,你去把喜歡的人重新追回來不行嗎?你倆現在這樣,我看着是真難受。”
浴室裡的伏野垂下眼睛,甩了兩下胳膊,又擡手按掉牆上的開關把手,走到洗手台前用涼水沖了把臉。他把身上濕哒哒的褲子換了條新的,然後打開了玻璃門。
出來的時候施黎已經不在客廳了,卧室的門留着一條縫。
追回來……哪有那麼容易?伏野背過身閉了閉眼,現在的他,哪還有當初的勇氣。
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了幾下,伏野光着腳走了過去,看着屏幕上“沈雨上”這三個字愣了神。
這個時間點……沈雨上居然還沒睡?是因為工作麼?伏野吸了吸鼻子,重重地清了下有些發啞的嗓子,然後按下了接通鍵:“喂?”
“我還以為你已經睡了,正打算挂電話。”沈雨上在電話裡說。
“沒呢,”伏野重新坐回到沙發上,眼睛胡亂往窗外一瞥,找了個這麼晚還沒睡的理由出來,“剛跟施黎打完遊戲。”
電話那頭的人短暫的沉默了幾秒,又笑了兩聲:“剛剛微信上發你的那些手稿看過了麼?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
“看了。”伏野往後一躺,烏黑的雙眸很輕地眨了兩下,“你一個留學回來的設計師……居然會問我這個外行人有什麼建議,會不會有些擡舉我了。”
“因為是你所以才問的,換成别人還真不一定。”沈雨上怔了一下,随即又輕笑着說:“以前我爸媽他們的意見我都聽不進去麼不是?”
“那倒也是。”不然他們最後也不會來找我了。伏野被沈雨上剛才的話給逗笑了,他瞥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繼續說道:“明天去公司再說吧,現在很晚了,你該睡覺了。”
“那晚安吧。”沈雨上說完依舊沒挂斷電話,靜默了一會又說:“伏野,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