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是這把被主人精心養護過的古琴上,卻有一根弦異常地斷開了,顯然不合邏輯。
宋序蹲下身,仔細查看那根斷裂的琴弦,眉頭緊鎖,“柳司珩,你快來看。”
柳司珩聞訊走來,目光随即也落在了那根斷開的琴弦上,“嗯?斷了?”
“我給劉願驗屍的那晚,見他左手拇指處也有一道細小的傷口。”宋序說:“現在看來,應該就是這琴弦所緻。”
柳司珩輕輕觸碰了一下那把琴。
琴弦微微顫動。
發出了一聲低沉的琴音。
這聲音雖小,卻在寂靜的房間中顯得格外清晰。
穿透了房門,傳到外面。
就在這時,走廊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就是趙媽媽那尖銳而焦急的聲音:“錦繡?你回來了?你這幾天上哪兒了,聞人公子來了幾次都不見你,人家好歹是東家,你說你……”
趙媽媽推開門。
一塊水綠色的紗幔就飄到了她臉上。
“诶喲,你這屋裡怎麼還有風啊。”
她抱怨着,一邊揮開頭上的幔布。
才擡頭,就見柳司珩和宋序兩雙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啊!”
趙媽媽驚叫一聲。
“二、二東家……還有宋少爺,你們怎麼會在這?!”
她被吓得不輕,可一看是這二位,又瞬間松了口氣,不停用手拍着胸口,連嗓音都變了,比方才溫和得多,“您二位何時進來的,也不打個招呼,吓死人了。”
她探頭往屋内瞧了瞧,四處都不見人,便道:“錦繡呢,你們沒對她做什麼吧?醜話可說在前頭,我們錦繡是清倌,不接客的。”
花樓的姑娘都有清紅之分。
清倌賣藝不賣身,紅倌賣藝又賣身。
像見喜三元這種級别的花樓,清倌更是得精通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這樣才能有競選花魁的資格。
不過花樓本就是風月場所,能夠培養出一個拿得出手的清倌可不容易,見喜三元的清倌除去花魁,也不過才十餘人,趙媽媽可寶貝得緊。
柳司珩還是二東家的時候,這些姑娘就都給他彈過曲兒。
凡見過的人柳司珩一般不會忘,可現在就是想不起來這個錦繡是誰。
“錦繡,是新來的?以前怎麼沒見過?”柳司珩眯着眼睛,語氣像是在質問。
趙媽媽知道他的脾氣,便也沒再扯東扯西,老實回答道:“錦繡都來一年了,我之前同您提過要不要見見,當時您剛和大公子鬧變扭,就說沒興趣,後來聞人公子就把錦繡買走咯。”
趙媽媽還以為柳司珩會因為此事生氣,趕緊用絲帕拍了拍柳司珩的胸口,嬉笑着解釋道:“錦繡雖還住在此處,但我一想畢竟她已有主,您和聞人公子又是故交,再安排見面,恐怕就不合适了。”
“啥?這地方居然是你的?”
宋序語氣一滞,有一瞬的吃驚。
“你不是自稱雅士嗎,沒見過哪個正經讀書人開花樓的。”
柳司珩倒是坦然:“宋少爺也讀書人,請問你少來了嗎?”
“我那是……”宋序一時無法反駁,不過柳司珩也沒給他辯駁的機會,彎腰用扇子抵住了他的嘴,展顔一笑說:“辦正事要緊。”
他轉向趙媽媽,“你方才說錦繡是一年前來的,那她又是何時不見的?”
趙媽媽說:“應該是五天前吧,十七的早上還見她,晚上我來敲她的門,啧,就沒人應了。”
時間倒是能對得上。
宋序:“你确定這錦繡是個女的?”
趙媽媽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半捂着嘴笑個不停,“宋少爺這說的什麼話,她不是女的難道還是個男的不成,那聞人公子也不好男色啊,與錦繡相處了這麼久,别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
宋序跟着幹笑了兩聲,隻當作沒聽懂。
而柳司珩思索片刻後問:“聞人呢?”
……
趙媽媽敲了敲門:“大東家,二東家來看您了。”
說完,從裡面緊跟着傳出一個清冽的聲音:“二郎來了,快些進來。”
推開門,就見一個男子半躺在椅子上,身上穿的是浮生坊的料子。
這家店以奢華聞名,許多富商巨賈都愛在那做衣服,金絲滾邊,翡翠做扣,可聞人允身上這套乍一看卻與尋常的素衫無異。
不愧能和柳司珩玩到一塊。
倆人都是又作又裝是典型。
聞人允拿下臉上蓋的《文論選》,揮了揮手,示意為他捶腿的兩人可以别敲了。
兩人輕輕放下小錘,收拾完東西連忙退了出去。
趙媽媽颔首施禮,随即關上門,屋裡便隻剩下了他們三個。
聞人允一眼就看到了宋序,“讓我瞧瞧這誰,唷,宋少爺,又長高了。”
見宋序眼中有些茫然,他又道:“怎麼,不記得在下了?你我是見過的呀。”
宋序往後退了一步,心想這人怎麼和姓柳的一樣愛動手動腳。
“記得記得,上次詩會,聞人公子一舉奪魁,叫人想不記得都難。”
遠看一條狗,近看狗一條,擡腿就撒尿,餓了汪汪叫。
京都的文人才子中能寫出這種打油詩的,也算是……文壇奇葩了。
柳司珩表情變了又變,攤開扇子擋在了聞人和宋序中間,皮笑肉不笑道:“聞人兄确實才華了得,所以今年科舉有把握嗎?”
“嘶,二郎,你又掃興。”
聞人撇了撇嘴,又癱回到椅子上。
“我已征得家裡人同意,以後不考了,反正年年都不得中,還不如放我出來做生意。”
他大手一揮:“你看,你走之後,這花樓轉讓我經營得多好。”
柳司珩對他如何經營花樓可沒興趣,把方才那木牌扔到了聞人跟前,直奔主題問:“眼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