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剛出了懷南縣城,胖州府那堆滿笑的面上笑容漸淡,手上拿的案宗也被他掐成了餃子皮。
“真是該死。”胖州府聲音愠滿了怒氣,看向師爺的面容也不甚好。
“你不是說萬無一失?”懷南的一切都已打點好,隻要他到了,抓人升堂斷案一氣呵成。
哪知出現這麼大一疏漏,都沒人告知他,他人一到,直接被扣在此地數日,進退維谷。
馬車上,府衙的師爺姓劉,他坐在胖州府跟前,面露深思。
“奇哉怪也。”劉師爺探了探胖州府面色,目光移至他手上的備份案宗。
他問:“大人,您應該沒漏出破綻吧?”語氣卻不帶幾分尊敬。
胖州府一聽,面色更差了幾分:“破綻?本官此來懷南每一步都踏在破綻上,你倒是說說,這件事該怎麼辦是好?”
看向這個惹人厭煩的“下屬”,胖州府手上絞的更加用力,他抿着嘴,一想到事情敗露的可能,便覺身下這柔絲坐墊跟有數百根釘子一樣。
劉師爺卻是不急,他輕笑:“大人,你莫不是還将那個短命鬼當成昔日太子殿下了。”
胖州府聞言怔了下,旋即再次瞪向劉師爺:“蠢貨,本官當初瞎了眼才上你們的賊船!”
那人再不堪,那也是跟當今陛下一母同胞。
“大人莫急,天高皇帝遠,王爺在此地籌謀多年,大人不必為了一短命鬼自亂陣腳。”師爺說完,便不再看胖州府,“何況,如今坐龍椅的那位,可比咱還要忌憚這位幾分。”
見胖州府依舊闆着臉,劉師爺笑道:“再者你看,這幾日他可有精力辦過正事?”
說完,劉師爺大咧咧地靠坐在車背上,身子任由馬車颠起的幅度擺動。
見着他鎮定的樣子,胖州府學着他的模樣往後靠去,當即騰地一下坐直。馬車颠簸,他這麼有肉的腦袋都受不住,何況是皮包骨的師爺。
胖州府不傻,他一下知道對面是在故作鎮定。
長歎了口氣,州府大人目光向下,撫平案宗本上的褶子。劉師爺有一句話說的對,所有人都知道,懿王注定不長命。
他小圓眼中漸漸升起一股殺意,再看劉師爺,胖州府突然全懂了。
“你們的計劃當真可靠?”他問。
劉師爺聞聲直起肩膀,道:“大人放心,如今隻缺銀錢,若是能再尋得那處藏金窟,大業指日可成。”
“你上次話也說的這麼滿。”話雖如此,胖州府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自從當初把柄被拿捏被威脅站隊,他已沒有回頭路,橫豎都是掉腦袋的事,掉一顆跟掉全族……
胖州府搖了搖頭,不敢再想。
……
南芝随着穿着錦衣的男子行在懷南街市上。
這裡算是懷南縣最為熱鬧的地帶之一,入夜後,少有亮燈人家,街上也隻有寥寥幾人,長夜寂靜的很。
她有些怕再突然遇見那個紅衣兇魂,若是兇魂再失去神智,她可沒法跟面前人解釋自己的怪異舉動。
對于紅衣兇魂,南芝想到那不靠譜卻有幾分真本事的張半仙,他或許知道如何應付。
面前穿着绛紫華貴錦衣的男子自從出來就沒再說過話,隻是靜靜往前走,夜色将他身上豔麗的衣袍也染成深色,整個人更看着更加深邃了些。
眼看着面前人再往縣衙方向走去,南芝一顆心都提在了嗓子眼。
忽然,面前人停下腳步,目光盯向前方,好看的眉頭高高蹙起。
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南芝也看到了,前面街角躺着一個人,看身形是個身材中等的男子,發髻散亂,懷中還抱着一個大酒壇。
隻要不是斷手斷腳,懷南縣少有乞丐,何況還是喝的起酒的乞丐。
一陣微風吹過,帶來一陣酒味。
越看那人,南芝越覺得眼熟,她果斷上前一看,果然是個熟人。
“大人,是張半仙。”她道。
張半仙喝的死醉,癱着身體,渾身唯一力氣便是抱着那酒壇不放。
深夜喝的爛醉躺在路邊,南芝真怕大人一怒之下同他計較起那日坑蒙拐騙一事。
看縣令大人沒有同他計較的意思,擡腳繼續向前,南芝方松口氣,就聽張半仙打了個酒嗝。
“是南芝啊。”半仙的眼皮似有千金重,怎也睜不開,嘴皮也是,聲音是從嗓子見壓出來的。
若不是夜深人靜,南芝離他也近,還真聽不清。
“張大伯,你躺在這,會着涼的。”南芝說着,上前将人攙扶起,離得近了,能聞到這酒便是方才她也去打過的青梅釀。
“醉了,醉了……”半仙口中低喃,抱着酒壇的手一點不松,那是他的心肝寶。
“張大伯明天還出攤嗎?”她問。
張半仙四處為家,除了算命攤,你有可能在懷南沒處角落見到他,也可能翻遍全縣城都找不着他。
“不出,不出……”呼着起,半仙頭顱使勁向下壓去,無力的手也抱着酒往上,他似乎還想喝幾口。
南芝知道他為人,認命幫他将酒壇子擡高了些,起身要走時,半仙朝她手上塞了個紙團。
再看半仙,他已眯起眼睛,享受地嗅着壇中飄出的酒香氣。
她掐着手上紙團,跟上前方走着的男子。
紙張粗粝,不像是尋常信紙。
“說了什麼?”面前人随口一問。
南芝擡眼拿起手中紙團,就着夜色攤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