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鴉雀無聲的人群霎時躁動起來,紛紛擡頭看着徐來。
先前潛進去的黑影已經出來了,陳最彙報着方才的所見:“王爺,藥材都在庫房中,滿滿一屋子都是。”
“嗯。”徐來略一點頭,随即再次将目光放到下面跪着的人群上,“這些人暫且關押,奚穆,把山上的兄弟們都轉移到這兒來,來的過程中做好防護,免得把病傳染給安好的百姓。”
“陳最,先去把大夫請來,待他開完藥方就去熬藥,把這些藥給全城百姓分下去,務必要分到每一個百姓手上,不管他們有沒有感染。”
“您放心,我一定完成!”
這是徐來第一次單獨給他派任務,陳最心中雀躍不已,當即痛快答應下來,如一隻小鳥兒般撲騰着翅膀就去了。
姜逢昏昏沉沉坐在馬車裡,她還發着熱,眼中所視之物尚有些昏花,但她依舊能看得到,幾乎家家戶戶門前都挂着白幡,整座城陰陰透着死氣,她閉上眼不再看。
徐來的動作很快,安排好姜逢後他便帶着将士們出去給百姓發藥。這裡的百姓幾乎個個病容深重,瘦骨嶙峋,枯黑的手指猶如皲裂的老樹皮,指甲縫裡藏着洗不掉的黑泥,眉宇間溝壑深刻,唇色死白,叫人心中發酸。
一個佝背老妪忽地盯着徐來瞧了半天,道,“您是……順陽王。”
徐來盛湯藥的手一頓,随即坦誠點頭,“是我。”
語罷,那老妪竟雙膝彎曲跪了下來,淚水簌簌往下落,徐來一驚,連忙上前扶起她:“老人家,不必如此。”
“不不。”那老妪淚若雨下,“七年前,您在邊關救下我兒子性命,七年後又救了我全家老小一命,我就是給您磕十個響頭也不為過啊!”
“您兒子是……”
“我兒子……也是玄甲軍,隻是如今他已經……”
徐來沒有說話,那老妪也沒有說話,良久,他拍了拍她的手背,撫慰道:“老人家,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我享萬民之養,自然該為百姓做事。”
說話間,姜逢也走了出來,她面上病氣還很重,隻是戴了層面紗看不太出來。
“怎麼出來了?還難受嗎?”徐來關切問道。
姜逢搖搖頭,“好多了,我來看看有什麼我能幫的。”
徐來還想說什麼,卻被老妪打斷:“這位是王妃吧?真是受苦了,好好一個姑娘家,都是被我們害的。”
額……
姜逢與徐來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又都各自裝作無事地移開目光,誰都沒有先開口解釋。
最後還是陳最先開口打破沉默:“奶奶,您真是的,人家害羞嘛。”
姜逢:“……”
徐來:“……”
徐來狠踹了一腳陳最的屁股,咬牙切齒:“讓你說話了?”
姜逢搖搖頭,像看兩個沒長大的孩子打鬧似的,她對那老妪笑了笑:“婆婆,家中若是有什麼困難随時找我們,我們不會坐視不理的。”
“诶诶。”那老妪笑眯了眼,連連點頭,“多謝了,真是好心腸呦。”
人已走遠了,徐來和陳最還在鬥嘴,姜逢翻了個白眼一人一巴掌拍上去:“能不能成熟點?還有那麼多人呢。”
“咳。”
徐來低咳一聲,瞪了眼陳最,回去乖乖幹活。
奚穆搬了莽草出來,徐來将藥草分開,一人各發了些下去,囑咐道:“鄉親們,回家記得把以前用過的被褥衣服都燒了,再用這些莽草燒熏,切記之前用過的東西都不要再用了!”
“好!”
底下一片附和。
徐來将這裡的事交給手下,帶着牢獄裡關着的小吏走了,之前因着瘟疫而死的百姓至今橫屍荒野,這些屍體必須處理掉,不然瘟疫永遠除不幹淨。
那幾個小吏搬着屍體雖然面色勉強,但有徐來鎮壓着還真不敢反抗。
巨大的荒地上,一排排橫陳的屍體被大火燎過,隻餘殘灰證明他們曾經存在過。
恍然間,姜逢似乎聽到了寺廟喪鐘敲響,“咚、咚、咚”沉悶的三聲,似在哀悼這場疫難死去的人們。
熊熊烈火燃燒,蠶食着曾經鮮活的血肉,不遠處白幡飄揚紛飛,帶着他們的魂靈歸家。
“魂歸……來兮……”
走好。
姜逢垂眸,不再看那些揚起的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