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舷在手機上搜了半天點評攻略,帶着方谕去了附近一家評分還算高的理發店。
他在旁邊陪着等了半天,等到方谕做完頭發,倆人又一起回了家。那時候已經完全入冬,路上天氣荒涼,樹木光秃秃的,半點枝葉都沒有了。
陳舷出來的急,忘記戴耳罩和手套,連圍巾也沒有。迎面的冷風一吹,他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忍不住抱起胳膊,兩手插進袖子裡,聳起肩膀,像個農村老太太似的走起路。
方谕轉頭一看他,見他凍得哆哆嗦嗦成了這樣,樂了兩聲,把圍巾摘下來給他:“你戴吧。”
“嗯?”
陳舷停下腳步,望了眼他光秃秃的脖頸,“不用,你自己戴吧,我從小就這麼凍大的。”
“你明明就很冷啊,哥。别跟我客氣了,你圍上吧。”
話正說着,迎面吹來的風突然猛地大了。旁邊的大樹忽的一搖,路上的行人也驚叫幾聲,許多人停了下來。
風大得迷眼,人的衣發都被吹得掀飛。
方谕凍得一個激靈,縮起脖子,跟隻鹌鹑似的。
陳舷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來。
“你快自己留着吧。”陳舷說。
方谕撇了撇嘴,倔道:“可是你也冷啊。”
這倒也是。
風真的變大了,陳舷滿腦袋黑毛亂飛,也縮了縮脖子。
“那這樣吧。”陳舷拿過他手裡的圍巾,“你刷到過那個視頻沒有?倆人系一條圍巾那個。”
“我不怎麼刷視頻。”方谕說。
“……你以後沖一下浪吧,我怕你沒幾年就變成那種特别無聊的老幹部。”
方谕撇撇嘴,有點不服,但還是答應了他:“好吧。”
“好了,你低頭。”
陳舷手握着圍巾,說話時呼了幾口白氣出來。
方谕聽話地彎身低頭。陳舷把圍巾繞到他脖子上,然後又繞到自己脖子上,把他們彼此一起套到了一個圈裡。
方谕一驚:“哥?”
“你别動。”陳舷滿面紅光,興緻勃勃地笑着,把圍巾又繞了幾圈,“這樣不就能兩個人戴一條圍巾了?你哥聰不聰明?”
方谕不說話了。
陳舷聽見他咽了口口水的聲音。但陳舷沒來得及管,也沒去看,他手上正忙。
陳舷把圍巾又繞了圈,然後在他倆之間系上了個結。綁好圍巾,他擡頭朝方谕一樂:“你看看,這樣不就行……你臉怎麼這麼紅?”
方谕臉紅得像充血,連耳朵根都是紅的。
陳舷一說,他不自在地别開眼睛,欲蓋彌彰地咳嗽了聲,說:“冷的。”
“哇你那麼怕冷的,”陳舷信以為真,“那你還說什麼要把圍巾給我?笨蛋。”
方谕抽了抽嘴角,眼珠滴溜溜轉回來,瞅了他一眼,突然臉就更紅了,又忙不疊地别開眼睛。
“哥,”方谕聲音讪讪,“咱倆,是不是有點太近了?”
“有嗎?”陳舷眨巴眨巴眼,又渾不在意地樂起來,“近點就近點呗,咱倆這哥哥弟弟的,怕什麼授受不親啊。走走走,跟哥回家。”
他挽起方谕的胳膊,挽起的那一瞬,方谕一僵。陳舷依然沒在意這個,沒心沒肺地拉着他笑着,把臉埋在和他圍的同一條圍巾裡,拉着他回家去了。
路走到一半,天上飄起了雪。
倆人一高一矮,差了活活有半個頭,方谕不得不彎身低頭陪他走。陳舷偏頭看看路邊的景,發覺飄起了雪,他仰頭看看天,呼了口白氣出來,彎起眼睛轉頭說:“哎你看,下雪了。”
方谕臉上還是一片紅,正望着他。
陳舷猝不及防這樣一轉頭,兩人四目相對。方谕眼中一驚,慌忙又别開臉,望去旁邊的飄雪,撇了撇嘴一聲不吭。
陳舷愣了下,笑出聲來:“你幹嘛啊?”
“沒事。”
“沒事什麼沒事呀,躲着我幹什麼?小魚,這麼容易害羞呀,跟你哥貼的這麼近都受不了?”
方谕羞惱起來:“都說了沒事了!”
“沒事的話你倒是看看我呀?”
“不看!!”
陳舷哈哈笑出聲來。
方谕更惱了:“你别笑!”
陳舷笑得停不下來。
後來他們回家,吃飯,開學。
日子一天一天安然無事地過去,方谕跟他越來越近。十二月的月考後,方谕奔向年級前二十,老陳都高興的不行,特地為了這事兒,他請全家人去高級餐廳吃了頓飯,滿面紅光地一個勁兒誇方谕。
他說他就沒感受過這種得意,這種高興,這種欣慰,他說你哥打小就沒有過這等豐功偉績,平生最大的成績是小學唯一一次拿的語文一百分。
“那會兒一年級。”老陳感歎,“一年級第一次期中考就滿分,我高興得以為生了個學霸,結果後來發現出道即巅峰。”
陳舷:“……能給我留點面子不。”
方谕跟他媽捂着嘴,吃吃笑起來。
“你呀,你也不用跟我說什麼面子,你以後閑着沒事去你弟屋子裡找他,讓他教你幾道題。”老陳說,“你别每次都讓我沒臉去家長會。”
“說的好像你去過似的。”陳舷笑着,“運動會你也沒去過啊。我每年運動會都跑第一,那不也很給你掙臉嗎!掙臉的都不見你去,就算考的好了,我看你也不一定去。”
他笑着說完,吃了口牛排。
老陳被他說得沒話說。
他哼哼唧唧兩聲以後,又沒話找話:“你少來,别頂撞你爸。不去家長會那不也是在給你掙錢嗎!家裡多了個榜樣,你以後也好好學習,多跟你弟學學。”
“知道啦。”陳舷笑着應。
他說着,咬着吸管喝了口汽水,壓下了心裡的那些不是滋味兒。一轉頭,他就見方谕眼神複雜地看着他。
陳舷一頓,差點被汽水嗆到。
——“他真的,一次都沒去過嗎?”
回到家的時候夜深人靜,方谕換上睡衣洗過澡,就鑽進了陳舷屋子裡。
陳舷也洗過了。他拿毛巾擦着頭發,把門關嚴反鎖,回頭笑了笑說:“真沒來過,從來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