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我已經知根知底了,小魚。”
拉完勾的第二天一早,陳舷起了個大早。
陳舷誠誠懇懇說這話的這會兒,方谕剛起,正在衛生間裡頂着一腦袋鳥窩似的亂毛刷牙,嘴裡全是牙膏沫子。
他一臉睡眼惺忪,聽了這話,又無語且無奈地低眼一瞧。
陳舷正扒在洗手台邊上,仰着腦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虔誠得像拜神仙——方谕就是這尊神仙。
“你對我,已經知根知底了。”陳舷又說了一遍,“小魚。”
方谕朝他一挑眉,示意這話剛剛他聽到了。
“所以!”陳舷啪地雙手合十,興高采烈地兩眼冒光,“你接受了哥的全部,哥也願意接受你的全部!有什麼事兒,你都可以跟哥說!什麼事哥都幫你兜着!”
方谕噗嗤一笑,随後一個哆嗦,趕忙低身。
他差點把一嘴牙膏沫子吞進喉嚨裡。
方谕匆匆接了水,咕噜噜地漱幹淨了嘴巴。他轉頭拿着毛巾擦幹淨嘴,才說:“用不着,哥,我的事你也差不多都知道了。”
“那不是還不全面嘛。”陳舷說,“你笑啥?”
“笑你大早起就演這種恩恩愛愛小夫妻才會玩的坦誠局的戲碼。”
陳舷很不贊同:“你這話說的,哥哥和弟弟之間怎麼就不能玩坦誠局了。”
“主要是,咱倆已經玩過了。”方谕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拿出洗面奶來,“我不就那點兒事。家.暴的爹,放養的媽,悲慘的我。”
陳舷:“……”
方谕打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嘩啦啦的水流聲裡,陳舷盯着他看。
洗完了臉,方谕擰上水龍頭。細密的水珠洇濕方谕的臉和發絲,順着他的臉頰滴滴滑落。方谕抓起肩膀上的毛巾,擦了一遍臉。
他一轉頭,才看見陳舷盯着自己的灼灼目光。
“又幹什麼?”方谕問。
“沒啊,就是在想,你昨晚說我不能說笑話,結果自己現在說這些,也跟說笑話似的。”陳舷說,“不要這麼風輕雲淡好嗎?”
“哪兒說笑話了,我隻是輕描淡寫。”方谕用毛巾搓搓自己濕掉的劉海,“他都打人了,能是什麼好事。我不想跟你提,你不要問了。”
“哦。”
陳舷想想也是,有的人想讓别人心疼,就會拉着别人說自己委屈——比如他。
但也有的事不僅是委屈,更是害怕,是心理陰影,是提都不敢提的恐懼,所以一個字都不想說——比如方谕。
他說得對,他不想揭自己的傷疤也正常。
“那我不問了。”陳舷說,“但你哪天要是憋不住了,或者突然想說了,就來找我,什麼時候都可以。半夜三更也行,你過來直接把我搖醒,我随時都能聽。”
方谕笑出聲來:“這麼随叫随到?”
“那當然了,我是你哥。”陳舷一臉大義凜然,“哥什麼都為你做。”
“别說得這麼視死如歸。”方谕拉了把他胳膊,“起來了哥,吃飯去。”
陳舷一直趴在洗手台旁邊半蹲着。
方谕這話一出,他應了聲,一個猛子蹦了起來,高高興興地出去吃飯了。
今天周日,陳勝強和方真圓不在家。老陳家的裝修公司全周無休,員工們雖是做五休二,但都有調班,有一大半都是在平日休息。
畢竟是幹裝修的,客戶一大半都是周末才有空,所以公司裡周末其實最忙。
作為老闆,陳勝強在周末時也時不時的得出門,見客戶或者去應酬,對接業務等等,要忙的事很多。
方真圓是那公司裡的銷冠,又已經是公司的老闆娘了,自然得跟着出去忙,周末時也變得越來越不着家。
平時上班她也是七八點才醒,那時候陳舷跟方谕早上學去了——所以方真圓其實根本就沒怎麼給他倆做過早飯。
因此,陳舷跟方谕的早飯大都是自己解決。周末的時候點外賣,上學的日子就在學校門口吃手抓餅,或者去食堂來碗泡面。
這天也是。
爹媽都不在家,陳舷一大早叫了小馄饨來,還有五六個肉包子。
他跟方谕坐到桌子跟前,一口一個小馄饨,把一桌子早飯消滅了個幹淨。
那時候外頭寒陽高照,早晨的太陽斜斜地投了一塊兒歪斜的正方形下來,冬風在呼呼悠悠地吹。
後來陳舷再想起,總恍惚地覺得這是段好日子,下意識地以為自己沒再過以前那種沒人管的孤兒日子。可其實仔細一想,他的日子其實和從前沒有任何改變。
老陳依然早出晚歸,早上不管他,晚上也不管他,隻是給了新老婆和新兒子一個面子,晚上會回來吃飯。
方真圓也是,她起初對他殷勤了一兩個月,後來也不怎麼管他,隻是給新老公和新兒子一個面子,晚上會做飯給他們吃。
可很多時候,他們還是不管他們。每天晚上的那一頓飯似乎隻是互相讨好粉飾太平的欺騙餐,爹媽其實仍然對他們不上心。
盡管陳舷也會感謝方真圓每晚的付出。
但陳舷那幾年過得開心了,其實是因為有了方谕。
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