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生盯着對話框,指尖懸在屏幕上方停了幾秒,滑向電源的指尖頓了頓,最終隻是輕輕上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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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意生的老家離帝市不遠,高鐵也不過兩個多小時的距離,卻足足困了他三年。
而此刻,在臨湖的一座小躍層裡,木質樓梯間堆滿了細碎的腳步聲,比格小犬叼着一隻珊瑚絨拖鞋靈活地竄過玄關,尾巴搖成一個歡快的圓。
緊跟着,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踩着防滑襪健步如飛,在轉角處精準地堵住它的去路:“小比,把拖鞋給我放下!”
那團棕白相間的毛球突然矮身變向,并沒有因為面前的障礙就止住腳步,反從她的胯鷇下鑽出去,比身體更慢一步的尾巴尖,噼裡啪啦地甩在婦人的小腿上。
宋意生開門的瞬間,小狗正叼着拖鞋撒歡狂奔。
冷不防門闆突然橫在眼前,讓它的四隻爪子在地闆上劃出刺耳的摩擦聲。
可它終究來不及刹車,結結實實地撞上去,然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它被撞呆了,圓溜溜的眼睛往上一瞪,牙齒上還挂着那一隻驕傲的戰利品。
何雁雁女士此刻正全神貫注地盯着奔逃的小比,直到門闆撞到小狗,發出“嗷”的一聲哀叫,才看到來人,微微詫異了兩秒,反應過來,開口道“你回來啦?”
棉質圍裙上印着的小狗圖案随着婦人的呼吸輕輕晃動,宋母的視線掠過那張許久未見的臉,最終停留在他鎖骨處明顯的凹陷。
顫抖的指尖在圍裙上蹭了又蹭,緊接着她的眼圈蓦地就紅了:“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呀......”
她話音未落,身後的圍裙系帶已經掃過鞋櫃邊緣,何雁雁女士忙不疊地轉身,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出去,指着陽台晾着的唯一一隻拖鞋:“小比昨天把你房間的拖鞋叼去狗窩當墊子,我給洗幹淨曬陽台了,結果剛才......”
“媽再去給你拿雙新的。”
她話還沒說完,像是又哽住了,怔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才好。
正好這時,樓梯上又傳來了聲響,宋亦歡咬着半塊蘋果探出頭,汁水順着指縫往下淌:“大設計師可算屈尊了,我還以為你要在寫字樓裡生根呢。”
她一邊說着,已經攥着蘋果一步跳下最後兩級台階,手裡的蘋果撞在木質扶手上,磕掉了一小塊。
滾落的果塊在地上打了個旋兒,當即就吸引了小狗的注意,耳朵倏地立起來,再管不上嘴裡還銜着的一隻拖鞋,扭頭又沖了回去。
宋亦歡半拖半拽地把宋意生拉到沙發上,腳邊貼着小狗,手裡還捧着母親送來的一杯熱茶。
她蜷起腿斜倚在沙發靠墊,晃了晃手裡的蘋果核,視線掠過母親在廚房和陽台間來回奔走的身影:“怎麼樣,是不是認不出來了?”
咬剩的果子在臉頰鼓出小包,宋亦歡說話時舌尖還頂着果肉,語調含糊不清:“自從養了小比,現在媽能單手拎十斤狗糧競走一萬步。我上周看見她系着狗繩跳廣場舞,那小胳膊擺的......”
宋亦歡振臂一揮:“領舞都得給她留C位!”
......
熔金般的夕陽從陽台的推拉門漫進來,鋪滿整間屋子。
何雁雁女士正把最後一個碟子放上餐桌,砂鍋裡的排骨還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濃稠的湯汁挂在碗沿,滴下一點晶亮的絲,她特意挑了一塊炖的脫骨的肉塊,放到宋意生碗裡:“嘗嘗。”
她捏着筷子的尾端,目光專注地落在宋意生臉上:“加了你最愛吃的腐乳焖的,炖了整整一個下午,肉都酥了。”
排骨入口即化,腐乳浸透的肉塊剛觸到齒尖,鹹鮮味便裹着濃郁的醬香在唇舌化開,熟悉的味道裹挾着記憶,讓宋意生喉間一緊。
他垂着眼,餘光裡看見母親的手在桌邊緊張地摩擦着木頭的邊緣。
“怎麼樣?”何雁雁女士輕軟的聲音裡帶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好吃。”宋意生點點頭,盯着碗沿堆積的軟骨,尾音被胸腔裡翻湧的熱氣碾的發毛。
湯汁順着筷子滴在米飯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何雁雁女士的筷子不小心打在碗邊,敲出“叮”的一聲輕響,像是被這句悶聲悶氣的誇獎燙到了:“那多吃點,看你這兩年瘦的。”
餐桌下,小犬不知什麼時候鑽了過來,濕漉漉的鼻子蹭着宋意生的褲腳。
何雁雁女士把筷子往桌沿磕,作勢要趕,卻被宋意生攔住了。
他捏了半塊連着脆骨的肉,彎腰遞給腳邊眼巴巴的小狗。
“它叫什麼?”宋意生問,指尖在小比毛茸茸的腦袋上輕輕揉了揉,笑着擡頭朝何雁雁女士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