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家的葉知叢衣服都沒換就沖進了畫室,伴随着‘嘭’地一聲關門聲,陸放有一瞬間的沉默。
小朋友挺能熬。
二十多個小時沒睡覺了吧?
葉知叢眼下泛出些血絲,他埋頭調色,砰砰直跳地心髒還沒有完全平複,不知是拳擊賽遺留地悸動,還是他真得熬了太久,神經興奮,身體已經出現不适反應。
他已經三十個小時沒有睡覺了。
可畫筆接觸畫布,松油味道充斥鼻腔,大塊濃郁的顔料在眼前綻開,刮刀柔順的手感都令人着迷。
氫氯玫瑰紅與威尼斯紅七三配比,像可樂罐口中吐出的鮮血幹涸在畫布上;暈黃、透明鐵黃配以丁點群青綠再加大量鉛白,如同百事選手死咬護齒後噴灑在地面上的嘔吐物。
氧化棕與土綠;赭石中黃紫羅蘭;朱紅茜草钴藍……鉛白混入其中,使得色彩柔和卻不粉;畫面黯淡卻不髒。
腐朽沉悶地原色經由葉知叢之手,調配出神奇的效果,在各類極端對比色的搭配下,細看雜亂無章的色塊被和諧的糅雜在一起,組成了一副堪稱驚豔的畫面。
如果Grave在,又要誇張地喊上帝了。
袁博評價他說他或許不知道這裡的門道有多深。
他隻是天生就是為色彩而生的。
拿坡裡黃和永固淺綠配合群青紫加以鋅白作為畫面的亮部點高光。
手腕翻轉,刮刀在他手中似折扇般飛舞。
他幾乎已經完成了整幅作品的三分之二。
可突如其來地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葉知叢怔愣回神,才發覺自己握着調色闆的手已經在發抖。
陸放倚靠在門前,垂着眼睨着他。
葉知叢恍惚想起身,眼前蓦地出現一片星星點點斑駁在眼前,活像看到了星空銀河。
“現在是淩晨四點,”
陸放擡手,看表,語氣冷淡,“仗着年輕,能熬,不要命了?”
葉知叢還在苦惱那些明暗對比依舊沒有很好地拉出來,此刻很難接收到外界語言信息,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處理不了陸放話裡的内容。
他機械般張了張口,半晌沒卡出來一個“啊”字。
陸放咬了下後牙,“我說,去睡覺。”
葉知叢這次沒答應人。
簡單地指令很容易理解,他幹巴巴地搖頭,不說話也不出聲,隻悶頭在髒成一片的調色闆上攪啊攪。
攪不出來他想要的顔色了。
葉知叢咬開顔料蓋,大量生赭從瓶口擠出。他調制不出滿意的明調,帶着霧氣的暗色怎麼也弄不出來。
“葉知叢,睡覺。”
葉知叢沒擡頭,鉛白堆了一手,他又伸手去找胭脂紅,可剛一動身,腿麻到膝蓋撞在地上。
刮刀摁在掌心,痛感回傳大腦,葉知叢被人拎着衣領後方坐回到座位上,這才慢半拍地皺起眉,小聲輕呼。
“嘶啊——”
陸放手一頓,他松開人後頸,拇指在人碎發上摩挲而過,這又反問:“我弄疼你了?”
葉知叢攥緊掌心,咬着下唇在想,淡黃加些胭脂紅可以調成他想要的效果嗎?
他還沒想明白,下颌就被人捏起來,被迫使擡頭,眼前出現陸放神色不佳的臉。
“葉知叢。”
“。”
陸放什麼時候來的?
“不吃飯不睡覺,躲在畫室裡修仙呢是吧?”
陸放語氣比平時更加冷淡,不過可惜,葉知叢分辨不出這些細微細節。
“說話。”
葉知叢短暫轉動處理器,啞着嗓子:“畫咳——”
“……”
好巧不巧,陸放原本也是個話少的。
他蹙起眉心,微微眯眼。
半分鐘後,拎着人衣領把人帶到鏡前,不由分說地摁着人後頸,迫使葉知叢看向鏡子。
“半天不見,我家裡是養了隻小鬼嗎?”
葉知叢唇瓣失血,臉色慘白,除了那雙漆黑瞳仁,整個人像是剛從土堆裡撈出來得一樣。
要不是那雙眼珠還會轉。
要不是人臉上身上頭發上到處都是五顔六色的顔料。
活像是驟然詐屍的小鬼,髒兮兮的,還亂七八糟的。
陸放擡手,摁着人腦袋。
葉知叢看到鏡子裡的模樣,下意識一躲。
陸放擡起的手僵在空中。
“躲什麼?怕我抽你?”
葉知叢腦袋一縮,“好多顔料,怕弄髒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