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開斯特兩姐妹告别了芙麗娅,她們的到來給她捎來不小的幫助。
拉斐内回營的消息杳無音訊。芙麗娅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她已經無法在這裡逗留太久。
她不能一直等着,等着别人給她機會,現在她必須主動給自己争取機會。
理查茲就是一個很好的岔口。
芙麗娅躺在營帳裡揉着肌肉發酸的胳膊,明天還有一場惡戰要打,雖然她沒有百分百的信心去面對理查茲公爵,但她有辦法讓自己的勝算提升到最大。
既然克倫勞德那麼急于将她逼入絕境,她就更要在這場生死博弈裡,撕開一道屬于自己的血路。
芙麗娅閉上眼睛,精神在夜間悸動的蟬鳴聲中漸漸放松。
…
第二天仍然是分散式的訓練,晨霧未散時,訓練場上已響起零星的兵器交擊聲。費爾南一反常态,難得的沒再偷懶,一直緊張兮兮地跟在她身後:
“你去哪兒?”
“不去哪兒,随便逛逛,你正常訓練就行不用跟着我。”
“你有什麼周全的計劃嗎?”
“沒有。”
“那我幫你打掩護,理查茲總得看我父親幾分臉色吧!”
“不,你想得有點天真,真要對抗起來那可是皇帝的命令。”
“那你真的有把握不被他認出來嗎?”
芙麗娅勒停戰馬,深吸一口氣轉身看向費爾南:“我沒有把握。但請你放心,我不會死的。”
她理解費爾南的好心,他的關心更多是出于對朋友最純粹的情誼,這份不加掩飾的真誠不論放在哪裡都是難能可貴的。但這件事她并不想牽扯他進來,她自己能解決。
費爾南僵坐在馬背上怔怔地望着她,少女轉身時眼底迸發的堅毅,令這個慣會躲避鋒芒的少年第一次讀懂了真正的孤勇。
他抿抿唇,終于松口:“我明白了。”
巡營官正領着以理查茲為首的一衆執政官們在營地巡檢。
遠處騷動的人群中理查茲公爵那張陰沉的臉若隐若現,費爾南還是忍不住又望向芙麗娅消失在密林間的身影。
是啊,她一定不會死,她分明和姐姐們一樣有着獨當一面的勇氣。
那恐怕是他一輩子也無法企及的。
“大人,您要找的究竟是誰?”
幾天時間将近把大半個營地的地皮都翻找過來,卻還是沒有捉見那名少女的半點兒蹤影,理查茲公爵的耐心消耗殆盡,他陰沉着臉對身後一衆随行官員揮揮手:“分開找,把所有面貌可疑的人員都揪出來,無論男女。”
再順着樹林往北邊找就是邊境了,芙麗娅的蹤迹絕不可能就斷在這裡。
“您找的是中将那位妹妹?”巡營官谄媚地笑笑:“我對陛下忠心耿耿,絕不可能私藏逃犯啊!更何況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姐,能在這吃苦的地方活幾天?”
“是嗎?”理查茲公爵陰測測地看向他:“你最好祈禱她真的不在這兒,否則,你的腦袋可就不保了。”
說罷,理查茲一揚馬鞭,朝向的地方正是密林入口。
枯葉在靴底發出細碎的脆響,芙麗娅穿梭在林間,将最後一支箭矢從獵物的胸口拔下,她垂眸看着指尖沾到的溫熱血漬,心底前所未有的平靜。
找了個地方休息,芙麗娅一邊喝着水,一邊望着頭頂簌動的樹葉。
這條路是進入密林深處的必經之路。
她在等他主動找上門來。
不出意料地,芙麗娅察覺到頭頂樹葉晃動的頻率越來越快,伴随着洋洋馬蹄聲逐漸逼近耳朵,她迅速警覺起來,蹬上馬鞍向深處隐了段距離。
理查茲觀察着這片被劃分進訓練地範圍的環境,慢慢走進。
一聲急促的馬蹄令他繃緊視線看向聲音的來源,在捉見那一閃而過的身影時,窦生的疑慮促使他去跟近。
在小徑拐折處,那道身影再次閃逝。
理查茲皺了皺眉,牽緊缰繩加快速度。
那人太熟悉這片地形了,每次都在他即将看清面目時迅速找到下一條拐道。
小徑曲折,樹影交錯,那人仿佛與這片森林融為一體,馬蹄聲忽遠忽近,像是一場刻意的戲弄。
不知追了多久,理查茲終于失去耐心,他勒住馬,怒聲喝道:“前面的停下!”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呼嘯的風聲和漸行漸遠的馬蹄聲。那人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一頭紮進了樹林深處。
猛地,一片密匝的樹影兜面劈來,理查茲本能地閃身避過,下一秒,身前的馬蹄聲停住了。
他惱怒地擡起眼睛,卻又驟然瞳孔緊縮——
不遠處,少女勒馬而立,逆着光的身影纖細卻淩厲,她緩緩調轉馬首,碎亂的亞麻棕發被風撥開,尖削的下巴微擡,那雙幽邃的綠眸幾乎與她身後的翻湧的林海相融。
他苦苦搜尋的犯人、此刻正蔑笑着站在他面前、仰起下巴沖他開口:“好久不見啊理查茲公爵,這次怎麼不尊稱我為小姐了?”
一如既往自尊傲慢的神容,如果不是她那令他憎惡的面目已經深刻骨髓,理查茲幾乎要認不出她的樣子。
芙麗娅說:“這裡已經不會有人再來了,隻有你和我公平地生死決鬥。”
理查茲聞言猛地反應過來,迅速擡頭觀察起環境,密閉的原始森林像巨獸合攏的颚,将兩人徹底吞沒。
原來,他們追逐的這段距離早就超出了被軍營劃分入内的訓練場地,沒有熟悉的地形、隻有潛藏的未知危險。
她是故意的!
血液在耳膜中鼓噪,恨、怨、怒,猛漲的情緒在他心底翻湧,理查茲公爵眼眸猩紅地死死盯着她。
“聽說您的箭術帝國境内無人可比。”芙麗娅忽然笑了,陽光穿過葉隙,在她臉上割裂出明暗交錯的光痕,襯得那雙綠眸愈發幽冷:“那就讓我看看——”
弓弦震顫的瞬間,理查茲聽見自己血液凍結的聲音。
“你有沒有本事殺死我!”
說罷,蓄勢已久的一箭已經自指尖飛沖而出。
箭矢破空而來,擦着他的頸側劃過,帶起一線血珠,理查茲甚至能聞到箭簇上淬着的鐵腥味,而那個該死的女人已經調轉馬頭,像一陣風般沖向密林深處!
芙麗娅毫不猶豫地甩動缰繩揚長逃離,她死死咬緊牙關,手心卻掐滿了汗。
她在顫抖,在害怕,但她必須這麼做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