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和安格斐涅斯出了深淵王宮後，兩人漫步在惡誕之城的街道上，看着忙忙碌碌的景象，這是深淵不多的繁榮。雪景漫漫，是深淵難得一見的純白色，然而它終究隻能遮蓋邪惡，卻無法洗淨深淵。

等到被來往的奴隸踐踏後，雪花終将與泥土混雜一處，成為淩亂髒污的泥水，猙獰不堪。

惡魔們對着外界說，惡誕之城就是深淵的光輝之城，它繁榮強大，是惡魔日漸崛起的征兆。

燼此次親眼看到了這座城鎮，最後卻隻是冷笑了一聲。

不過是惡魔們為自己築的白日夢罷了。無論是這座意欲比肩天國首都歌蘭蒂亞的城市，還是惡魔們宣揚的日漸崛起，都是蒼白脆弱的白日夢。

帶着安格斐涅斯，燼跨過了空間，回到了天國之門的階梯下。

在燼放開安格斐涅斯，準備再次瞬間移動前，安格斐涅斯開口道：“吾神，您曾經說過，期待吾族為您建造一個奇迹。”

燼看向安格斐涅斯，兔耳茫然地動了動。是的，他說過，而且他很早就已經在安格斐涅斯的祈禱中給過贊許了。

“我希望能帶您親眼看看這個奇迹。您是否願意來第七重天小住一段時日？我可以仔細地向您介紹第七重天。”安格斐涅斯柔聲道。

燼稍作沉思狀，天神之眼就瞥到了安格斐涅斯眼中緊張的神色。他心中暗暗笑了一下，才慢條斯理地問道：“斐奈，你很希望我去天國小住一段時日？”

安格斐涅斯立即道：“您能來歌蘭蒂亞休憩片刻，不僅是歌蘭蒂亞的榮耀，也是天國的榮耀。”

燼點點頭：“我不會以神的身份前去。”否則他恐怕要窒息在熱情的海洋中了。

“那麼，我将對外宣稱您是我的朋友。”安格斐涅斯回答，“您需要給自己取個代稱嗎？”

“弗萊。”燼直接道。

“弗萊。”安格斐涅斯讀這個名字的時候，聲音分外地悅耳動聽。

燼使用了力量，白光覆蓋了他的身軀。在白光中，柔弱的穿金色鬥篷的兔人變為了苦修者打扮的白色雙翼天使。安格斐涅斯吃驚地看着，不多時，羞紅就燒上了他的耳朵和面頰，安格斐涅斯不自在地開口：“您是否曾去過天界圖書館，還借閱高階魔法應用類書籍？”

燼慢悠悠道：“你可以猜。”

“……”安格斐涅斯聲音顫抖地說道：“我為我曾經的冒犯行為忏悔。”

“沒關系，在我們剛一見面的時候，我就摸回來了。”燼說着，又揉了揉安格斐涅斯的腦袋，“走吧，我的代理人。”

對聖靈不死鳥雕像的肆意觸碰，視為對神軀的冒犯，是重罪。那麼真正摸到了神的身軀，甚至大不敬地摸上了神的腦袋，又應該是怎樣的罪罰呢？

安格斐涅斯身為撰寫律法之人，心中瞬間有了答案。然而沒等他思考自己該怎麼在受罰後卻不影響公務的批改時，燼已經輕輕松松地将這件事放過去了。安格斐涅斯沒想到這件事就這麼輕描淡寫地結束，他反應慢了好幾拍才跟上燼的步伐。

黃金六翼的熾天使與白色雙翼的輝天使順着晶瑩剔透的階梯，一步步往上走。階梯上散落着的白色花瓣被他們步履間帶起的風吹落，似乎帶來了幾縷天國的香氣。遠處正低着頭揮着鎬子汗流浃背的矮人不經意間擡頭，看到了半空中那抹耀眼的金色，驚叫道：“快看，是熾天使！”

他的同伴瞬間擡起頭來，驚喜萬分：“真的啊，是熾天使！”盡管現在他熱得快要死了，但是在這一刻，他頓時覺得今日一整天，大概都會是好運的吧。

“唉，天國之門就在那裡，可惜我們卻沒有資格進入。”矮人甲直起腰來說道，“但是，那些低階天使說不定也沒見過熾天使吧，這麼說的話，我們還是很好運的嘛！”

“你自己德行不過關怪誰呀！”矮人乙吐槽道，“不過你可以現在就好好學習，做族裡的機械大師呀。這樣的話，等你死後就會直接被天國洗禮成天使了！到了那個時候，你還可以趁着有空的時候，回來矮人族給大家看看你的新翅膀呢！”

“什麼啊，機械大師很難的好不好。”矮人甲搖頭，“不過，我們死去後，靈魂總會回歸靈魂之河的，一次次輪回，總有一次能作為小天使誕生吧？”

矮人乙已握着鎬子繼續開始挖礦了：“隻要不堕入深淵，總會有機會的。到了那個時候，沒準我倆還能做朋友，一起在天國漫步呢！”

矮人甲笑了一下，也繼續揮汗如雨地挖礦起來。雖然目前還是無足輕重的小學徒，但是他們依舊懷有懇切的希望。因為無論遇到什麼挫折敗潰，始終還有一個天空之上的國度在等着他們。它不在遙遠的地方，甚至僅是近在咫尺，隻有等到生命結束迎來審判之後，他們才得以窺見那個純白國度的真實面貌。

天國之美，凡界生靈們有目共睹。那是他們心之所向的地方，是大家早早了解的安息之地。

另一邊，安格斐涅斯領着燼，通過了傳送陣。世界一瞬間的扭曲過後，燼發現自己被安格斐涅斯帶到了一座建築物中，這裡明淨莊嚴，到處是筆直的線條塑造出來的肅穆感。不遠處有一座捧水瓶的小天使雕像，水瓶中源源不斷地淌出晶亮的水，流入小天使腳下的池子中。純白的聖白花圍繞在小天使身邊，這些花兒開得茂盛，卻奇異地沒有孕育出妖精。

燼已經對這裡心裡有數了：“斐奈，這是哪裡？”

“吾神，這是聖殿的後殿。”安格斐涅斯帶着燼走了兩步，推開了大門。門外是一條筆直的走廊，走廊上還有五扇相似的門。安格斐涅斯介紹道：“這是右回廊，連着主殿、傳送房間、魔藥房間、煉金房間、書房、冥想室。後廊僅連接着寝殿。左回廊會連接着偏殿、潔淨之間、浴池、餐廳、副殿、花園。”

燼聽了，半晌才道：“這些房間是否太齊全了一點？而且這——”燼指了指兩人頭頂飄飄乎乎地灑下的潔白花瓣，“這是在做什麼？”

安格斐涅斯莞爾：“吾神，這是聖白花的花瓣。整座聖殿，到處都有魔法不斷地将這些花瓣從殿頂灑下，天國每日出産的聖白花的五分之一會在清晨被運送到生命廣場。”

安格斐涅斯又道：“吾神，您對我們而言還是太過神秘。那麼我們為您建造這座聖殿的時候，會盡可能地建得齊全完美來表達我們的敬重。”

燼看了看這些白色的花瓣。第七重天耀眼的光輝從巨大的金色窗戶中投來，照在紛揚而下的花瓣上，映得花瓣也成了金色，好像一片片輕盈的光般飄向地面，形成了充滿了光輝的恬靜悠遠的畫面，仿佛時間都要凝固在這一片燦爛至極的明亮光束之中。

安格斐涅斯領着燼走出了走廊，來到了後殿的殿廳中。這裡安置着一尊聖靈不死鳥的雕像，由于燼開始創造時，第一個創造的動物是鳥，所以鳥兒被天國認為是與神最接近的動物，天使擁有鳥一般的翅膀也印證了這一點。在燼沒有露過面之前，安格斐涅斯也沒有把燼僅是一道灰霧的事情大範圍地透露出去，而是放任了天界學者煞有介事地分析。他也曾詢問過燼是否能給天國一道象征，燼随口就提及了鳥兒。于是，聖靈不死鳥成為了被所有天使廣泛認同的象征之物，以雕塑形式出現在天國的各大慶典上，代表神的同在。

此刻，這尊聖靈不死鳥雕像的身邊放了許多高低不一的長杆燭台，上面點滿了靜靜燃燒的無淚燭。後殿殿廳前方是一條寬闊筆直的走廊，走廊兩邊羅列着十四座憨态可掬的小天使雕像，左右兩邊相對應。仔細一看，小天使雕像上都有現今七位天使長的标志性武器服飾，左邊的七座是七個天使長戰鬥的姿态，右邊的七座是七個天使長拿着各自管理的天層的特産。安格斐涅斯也在其中，左邊的小安格斐涅斯穿着戰袍，看樣子似乎剛剛降臨戰場；右邊的小安格斐涅斯穿着禮服，手裡捧着第七重天特有的樂器吟唱之角。

“這是榮耀長廊。”安格斐涅斯介紹道，“過了這條長廊就是前殿的範圍了，那邊隻有大殿，大殿每天都有智天使駐守。”

言下之意就是，燼最好别過去。

燼問道：“他們在駐守什麼？”

“守禦座。”安格斐涅斯說道，“大殿上安放了禦座。雖然吾神從未坐在上面過，卻代表了吾神的位置，九十九個智天使守衛日夜輪換，一年無休。”

“啊。”燼有些訝異，“這很辛苦。那隻是一張空凳子啊……”甚至他從未關注過這件事。

“他們都是自願的，成為聖殿守衛需要選拔，而且這份工作沒有報酬。”安格斐涅斯溫柔地說，“吾神，凡間将我的終生守貞譽為最虔誠者的展現，但我從不認為其他天使的虔誠之心就弱于我。若您願意傾聽他們的心聲，您可以從中聽見不亞于我的崇敬之愛。”

正因為他是熾天使長，一萬年來，天使們對燼的信仰之心安格斐涅斯都看在了眼裡，并對他們抱有疼惜。如果可以，他當然希望不僅僅隻有他才有幸接觸到燼的聲音，而其他天使隻能日複一日對着沉默的祭壇祈禱。

他更不願意因為燼的保持沉默，被惡魔污蔑為高傲冷酷，不屑于與造物交流。

燼背後的羽翼輕輕顫了一下，他緩緩地說道：“我并不是他們所想的那個樣子。”這些盲目的信仰，隻會讓他覺得麻煩，更加願意保持成一個美麗的神秘傳說。

“吾神，我相信，無論您是什麼樣子，他們都會喜愛的。”安格斐涅斯說道。

燼搖搖頭，回答：“有你在就夠了，安格斐涅斯。”

安格斐涅斯不再停留在這個話題：“吾神，這段時間您想要在這裡小住嗎？”他緊接着補充道：“沒有天使會從前殿經榮耀長廊來到後殿，而後殿的傳送陣隻有我有權限使用。您在聖殿休憩，沒有任何天使會來打擾您。聖殿的寝殿後還有一座花園，會很舒适的。”

燼問道：“你的宮殿呢？”

安格斐涅斯有些為難：“我當然也希望您來我的宮殿居住一段時日，但是我的宮殿裡有許多智天使侍從，也許您會不喜歡。”

燼稍作猶豫了一下。聖殿無疑會更加地寂靜舒适，可是燼若是真想完全避開天使，實際上可以回到頂部天空的。他理了理将他的容貌遮蔽在一層若隐若現的微光後的光之帷紗，最終想要更近地觀察安格斐涅斯生活的想法還是占了上風，他說：“我去你的宮殿處小住一段時間。”

安格斐涅斯的表情顯得驚訝喜悅，他克制着逐漸上揚的嘴角，點頭道：“這是我的榮幸，吾神。”

“走吧。”燼期待起安格斐涅斯的宮殿來。

安格斐涅斯帶着燼，跨過空間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宮殿前。

與聖殿的恢弘寬廣不同，熾天使長宮殿并不如凡界生靈想象的那般華麗奢靡。聖殿的面積大得能讓人走得氣喘籲籲，然而熾天使長宮殿作為天國第二重要的建築物、也作為熾天使長的象征，其看起來卻隻是顯得精巧，與熾天使長這個高貴稱号有些不相符。

很符合安格斐涅斯的作風，燼想道。安格斐涅斯一向不喜歡鋪張浪費。

門口的座天使守衛紛紛朝安格斐涅斯行禮，而燼好奇地往宮殿裡望去。

首先入目的，就是在殿廳内擺放的一張大大的光明石桌子，上面擺滿了公務，甚至已經擺到了桌子旁邊的地面上。大桌子旁邊是一張小幾，上面擺着茶具。殿廳的角落擺了一些書架，形成用于閱讀的角落。空曠的殿廳僅擺放了這些東西，現在智天使侍從們正在整理書架，以及繼續運送公文。

燼看了看仍在慢慢增加的公文堆，有些望而生畏地說道：“斐奈，你的工作量仍在增加。”

安格斐涅斯的笑容不變：“啊。給我一些時間，我很快就能處理好。”

以瑟拉走了過來，向安格斐涅斯行禮道：“殿下，您這麼快就回來了？”這才兩天時間啊。

“我再不回來，公務能淹沒這個大廳了。”安格斐涅斯搖頭，“以瑟拉，這是我邀請前來同住一段時間的朋友，他叫弗萊。”

安格斐涅斯沒有特别提出讓以瑟拉要尊敬燼，因為他知道以瑟拉會的。

“我明白了。”以瑟拉點頭，“那我現在就再去把偏殿打掃一遍。”

智天使侍從離開後，安格斐涅斯也帶着燼往宮殿的居住區域走去。他的宮殿不像聖殿一般正式分割成了兩部分，宮殿後方就隻有一些普通天使會用到的沐浴處以及寝殿，附帶一個小巧的花園，被安格斐涅斯拿來養了一群幽夢魚。

安格斐涅斯寝殿旁邊的房間，就被分給了燼。雖說隻是一個房間，但是小型沐浴池與小書房，以及小的制作魔藥用的坩埚都是一應俱全的，常見的魔藥材料也都擺在櫃子上，旁邊還有一架書櫃，上面擺滿了書。

現在以瑟拉正在認真地用魔法換床單，并往花瓶裡插上新的鮮花。

“您還有什麼需要的嗎？”安格斐涅斯詢問道，“等下會有侍從将剛買好的衣服送過來，禮服、常服都會有。”

燼拿起書櫃上的書，這裡的書都是《天之律令》《天使應當遵從的德與行》《天使的失格》之類的，看着正經極了。

還沒等燼開口，安格斐涅斯手一揮，白光過後，書櫃上的書全變了。

《精靈族十大浪漫之地》《不同鱗片引發的族内戰争》《你所不知道的機械文明》《發現魔法的趣味》，都是一些幽默俏皮的趣味書籍，燼竟然還在下層發現了一本《如何與心上人在呢喃花園宣誓》。

安格斐涅斯解釋道：“這是我這一萬年來偶爾收集到的雜書，都存在随身空間中了。”雜書大多來自一些他的崇拜者直接寄到熾天使長宮殿來的禮物，除此之外，熾天使亞修爾有時也會把一些角度與衆不同的書籍分享給他。

“殿下，我收拾完了。”以瑟拉走了過來，行禮後離開了。

偏殿内頓時隻剩下了燼與安格斐涅斯。

“吾神，您應該累了吧？”安格斐涅斯說道，“您可以在這裡休息一會兒，我去前面批改公務了。”

“嗯。”燼點頭，拿着一本《如何與心上人在呢喃花園宣誓》坐到椅子上看了起來。

翻開書，入目的扉頁就是一篇柔軟的情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