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蕪循聲看去，發現杜甯深坐在杜府的屋脊之上，雙腿懸蕩在空中自在賞着月。

“咦，小胖子。”

腳尖一點，楚清蕪躍至屋檐上，腳尖踩在檐角居高臨下的看着杜甯深，嘴角噙着笑：“你哥将你的屍骨帶回家中了？”

“是呢！”杜甯深伸出一隻完好的手掌在楚清蕪眼前晃了晃，高興道：“我哥把斷指和我的屍身裝在一塊了！陰差大人，我可以投胎了！”

楚清蕪垂眼看他，輕笑道：“你哥動作還挺快。”

“是咧！”杜甯深驕傲的挺起胸膛，頗為自豪道：“大哥從小就聰慧過人，辦事向來穩重。”

楚清蕪寫給杜甯君的紙上一開始隻粗糙的寫着“亂葬崗、杜甯深”六個字，後來怕杜甯君不信，遂又隐晦的添了“牙癢”二字。

之所以寫這二字全因着杜甯深同他說，杜甯君夜裡睡覺慣愛磨牙，那聲音像是老鼠偷食，聽得杜甯深牙酸。

後來杜甯深将這事兒當做笑話講給杜甯君聽了後，熟料這人自此以後竟是連夜裡伺候的丫鬟也不讓留在外間休息了。

可見君子端方的杜甯君心底很是介意磨牙一事。

亂葬崗在京郊占地可不小，楚清蕪的信中又未寫明杜甯深屍身的具體位置，她好奇道：“杜修撰花了多少時間才找到你？”

杜甯深咧嘴笑笑，眼裡卻含着些說不出道不明的難過：

“我不曉得，大抵找到快天黑的時候吧。”

杜甯君是在一堆屍骨中将杜甯深翻找出來，看到被家中精細供養着白胖少年成了一具爬滿蛆蟲的腐爛的軀體時，杜甯君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他哭時，杜甯深就跪在杜甯君身前，他想叫杜甯君别哭了，可他的手穿透了杜甯君的胳膊，他的聲音被隔絕在外。

杜甯君看不見他，也聽不見他的聲音。

杜甯君帶走了杜甯深的身體，杜甯深的魂魄也終于可以離開亂葬崗，随同到了杜府。

“陰差大人，”杜甯深擡頭看向楚清蕪，樂呵道：“我現在屍身已經全了，我能投胎了吧！”

眸光微動，楚清蕪問道：“你不想看着杜修撰給你報仇？”

杜甯深身子微頓，原本還笑着的臉瞬間垮了下去。

“陰差大人，我不想讓大哥給我報仇了。”

“咦，為何？”楚清蕪來了興緻，她蹲下身子問杜甯深：“你不是前個兒還嚷着要讓你大哥給你報仇，怎麼今天又改了主意？”

杜甯深想起方才書房裡看着杜甯君整理的害他的那幾人的家世背景，放眼看去竟全是官家子弟，即便家中不是權臣，但都說得出名号。

且他們都與太子殿下交好，讓杜甯君扳倒這些人無異于蚍蜉撼樹。

“害，”杜甯深故作灑脫道：“我死都死了，又何必讓大哥白費功夫同那些纨绔子弟周旋，他還要在京中做官，我不想—”

“我不想耽誤了他。”

看着杜甯深低落的埋下頭，饒是楚清蕪鐵石心腸，此刻也不得不說句造化弄人。

“可我昨兒給你哥遞消息時，他就在琢磨替你報仇一事了。”楚清蕪輕笑道：“這事兒恐怕我替你傳了消息，他也不會信。”

杜甯深一怔，他最是明白杜甯君有多固執。

但想到那幾人的家世背景，杜甯深咽了咽喉嚨，求道：“陰差大人，求您在幫幫我，我想試一試。”

見杜甯深神色堅定，楚清蕪略微思索後，答應了下來。

“我在幫你這一回，端看杜修撰怎麼選了，之後我不會再替你聯系杜修撰。”

作為陰差，她不能插手太多凡塵之人的事，否則便會沾染上其他陰差口中的因果一說。

“好！”杜甯深站起身朝着楚清蕪深深一拜，虔誠道：“多謝陰差大人了，若是日後有緣，我定會報答您。”

楚清蕪擺擺手，好笑道：“我不用你的報答，我現下幫你也不過是為了攢功德。”

好不掩飾自個兒的功利心，楚清蕪一臉淡然道：“至于你投胎一事，得等白無常将勾魂冊分下去，屆時自會有人接你去投胎。”

至于像杜甯深這樣一開始屍體不全，後來補全之魂要什麼時候有陰差來引路，楚清蕪就不知曉了。

“好的，多謝陰差大人。”杜甯深驚喜道。

“不必道謝，我先去替将你的心願轉述給杜修撰。”

楚清蕪足尖輕點，朝着杜甯君的房中飛去。

杜甯深看着楚清蕪身形一閃便消失在眼前，他也學着楚清蕪的樣子腳尖在檐瓦上輕輕一點，胖乎乎的身子像一顆浮在半空中的蹴鞠，一颠兒一颠兒的朝着楚清蕪身後追去。

杜甯深比楚清蕪速度慢些，他到的時候剛好聽到杜甯君的厲聲質問：“大膽妖魔，豈敢放肆！”

下一瞬，楚清蕪利落的一個手刀劈下去，杜甯君身子便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

杜甯君抗揍，楚清蕪這回便特意多用了些力氣，保管讓杜甯君不用受第二次苦。

順手拿起桌台上還未幹的筆，楚清蕪找了張幹淨的宣紙龍飛鳳舞的寫了三個字：

“勿報仇。”

将楚清蕪這一連串動作的盡收眼底杜甯深：……這陰差大人做事也太糙了吧？

陰間辦事都是這麼灑脫的？

楚清蕪将筆一擱，對着看懵了杜甯深拍了拍手，輕松道：“行了，等杜修撰明天醒來，你且看看他什麼反應，他若還是要報仇便由他去吧。”

杜甯深慢吞吞的說了聲“哦”，旋即問道：“陰差大人，你怎麼能碰到大哥啊？我為什麼不能？”

桌上的紙筆，他也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