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調頭,駛離花夜。殷墨渝的外貌和她幼時見到的好像并沒有太大變化,一頭短發利落地梳在頸後,難見碎發。那雙長眸眼尾輕挑,眉目深邃,銳利如鷹。雖說年歲已大,卻絲毫不見老年疲态,穿一身黑色塔夫綢風衣坐在那裡,盡顯身姿挺拔,神清骨秀。
殷墨渝并不與她講話,她也不知殷墨渝将她強行帶走是何用意,雖說能暫時擺脫江行阙,可也未見就是好事。車輛駛入殷家宅邸,停在花園裡那排招搖的椰子樹下。
她跟在殷墨渝身後,殷家的宅邸修得很氣派,南立面是六根兩層高的愛奧尼克式柱,沿階而上,甫一進門,挑空前廳亮堂如白晝,兩邊壁龛的花瓶中供着鮮花。穿過去的主廳呈中西合璧的風格,大門對面的過廳花窗下有一張半月桌,桌上一件霁紅釉天球瓶,養着一束千層金,頗為奪目。
東邊客廳是一堂呈紋枰坐對的花梨木沙發,兩長四短。殷家還有兩個年輕姑娘,與殷墨渝同住殷宅,此時也在客廳裡。
兩個姑娘約莫都在二十歲左右,今天本該她們彙報學業進展,可回家時發現殷墨渝不在,于是在客廳裡等候。殷墨渝落座後,她們也跟着在兩側落座,坐姿端端正正。
殷墨渝叫她坐,顧昭允就在一邊坐下,等着她發話。
殷墨渝靠在沙發上,對她僅稍事打量,目光就似要将人穿透,這才正式開口:“今晚的事,都還清楚嗎?”
顧昭允停了片刻,對她道:“您先來說。”
她料定對講機是在寒禅與人作戰中損壞,故而寒禅是否得手,她也不知。之後有人對她開槍,一來是為了殺她;二來就是殺她之後,江行阙見她在花夜,必然料想到寒禅也在,酒被竊走的事不管最後是否事寒禅所為,理所當然就成了寒禅的傑作。
是啊,今天下午,顧頌特意安排人約顧析到花夜去玩,并讓人提議邀請她。顧析打電話來的時候,她稍加細想就知道是顧頌設的計,假意答應顧析,後又獨自前來,但沒想到被江行阙抓住。
可想要殺她的人貌似不是顧頌。
“你想要去奪江行阙手裡的那瓶酒,所以你事先聯合寒禅布局,給顧頌一幫人制造出江行阙已經憑借酒裡線索拿到文物的假象。後來又不知使了什麼手段,讓顧頌信心十足,遣人到花夜奪寶。
顧頌,哦,還有顧瑛的人一開始确實替寒禅吸引了花夜内衛的火力,寒禅順利破門,進入密室。但是他發現,那裡根本沒有酒。”
顧昭允眼闊微縮,殷墨渝看着她,繼續道:“他帶人退出來,換了一個地點去找。他猜對了,看到了酒,但是沒想到有機關,險些被困。你和他都沒有料到,花夜内衛的實戰能力已經那樣強,很快就将兩派的人困住,前去圍堵殘刀。
殘刀順利撤退,沒和花夜的人碰面。就在這時,你在人群中被偷襲。偷襲你的人,是顧客舟安排的。”
顧客舟知道她會去花夜,叫人提前埋伏到最關鍵的東四幢。她拿鑰匙開門前沒遇到這些殺手,大概是運氣使然,離開的時候被人盯上,在餐廳被下手就是難免。
江行阙見到她,也說對她動手的是顧客舟的人,想來是已經捉到了人,有了證據。
“顧客舟在顧頌身邊一直有眼線,知道他的計劃并不是沒可能。可他是怎麼知道你也會去花夜的呢?”
唯一的解釋,就是顧客舟算準了顧頌要找人墊背。顧頌一直都做事周全,這邊竊走文物,那邊總要有人背鍋,背鍋的最佳人選當然是殘刀,以及殘刀聽信的人。
她指使寒禅去奪寶,一切就都能說通了。首先江行阙并不能拿寒禅、拿殘刀怎樣;其次她在花夜被殺以後,也是順了江行阙的意,她必定不會追究,隻會圓場,事出在花夜,最後以事故兩字了事。顧客舟兩袖清風。
可他殺她的目的,大抵還是為了奪顧家的權,是為了争奪殘刀控制權。如果寶物真的被顧頌奪去,他做的一切,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這是前後矛盾的一點。
殷墨渝知道她的想法,給她解答:“你不知道,顧客舟手下的另一波人早已等候在花夜後門,顧頌的人若帶着寶物撤離,必然遭到一場緻死的伏擊。”
若真是這樣,顧客舟無疑成了最大的受益者。隻可惜文物在花夜這件事,一開始就是她設的騙局。她和顧頌是一樣的想法,彼此都想讓對方給背黑鍋。
殷墨渝輕笑一聲,“你們顧家的局中局、計中計,一環套着一環,真夠精彩。”
顧昭允的思緒依然未止,那麼今晚,原本毫不知情的顧瑛,為什麼會參與進來?還有殷墨渝,她怎麼會知道得這樣清楚?
“昭允啊。”
殷墨渝身體前傾,雙手交握放在膝間,注視着她,“你不是想叫人替你擋刀嗎?我還替你叫來一人,就是顧瑛。如果不是顧瑛的人也在,你以為寒禅能有時間破得了第二間密室的門?”
顧昭允望向她,思緒稍有停滞,她好像忽略了一個關鍵點,但這個關鍵點是什麼,她一時想不起來。
“這個禮物,你還滿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