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就把那件青花大海碗高高舉起。人們全都提了一口氣,顧辛呆呆地看着這一幕,王經理阻攔不及,大海碗已經被狠狠地擲到地上,一聲脆響,四分五裂。
“啊呀!啊呀!”
王經理在原地直跺腳。眼鏡男卻冷眼看着他道:“怎麼?難不成這碗是真的?你既然說是赝品,那砸了有什麼好怕的!”
這不是真品,卻一定是一件高仿品,砸後若再要鑒定,難度自然會增加。而周圍的人看到現在,心中那杆秤也偏向顧辛一派了,紛紛附和。這個姓王的看顧辛好欺負,想訛人家錢,還帶兩個大塊頭來唬人,眼鏡男被冤枉,也不過是砸了他隻赝品碗,好像并不怎麼過分。再說這個姓王的面相猥瑣,又被人叫騙子,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眼鏡男見占了上風,乘勝追擊,呼道:“花夜的人呢?有人在這裡鬧事,還不把他請出去!”
幾名戴着白手套、身穿燕尾服、梳着大背頭的花夜侍者這才到這邊來,面上挂着微笑,有理有節地伸出手做“請”的姿勢,對那王經理道:“先生,您到那邊坐坐,喝口茶水吧!”
王經理自然要生氣,瞧着那一地的大海碗碎片,氣得直跺腳。
“你狐假虎威!你胡攪蠻纏!”
顧辛終于有了反應,伸手去拉王經理的衣袖,好像想叫他到邊上去說話。而他一碰王經理,王經理就又一個跳腳,“打人啦啊啊啊!顧家人打人啦!”
眼鏡男毫不猶豫,順水推舟沖上前,指着他罵:“打你怎麼了?打你也是你罪有應得!我哥們兒阿辛今天就是要替我出氣,治治你這個害人不淺的騙子!叫你看人下菜碟!”
王經理确實是個江湖騙子,不過要說起這碗,他也真是反被人騙了一遭。結果因為自己平常惡名遠揚,被眼鏡男抓住機會倒打一耙,心裡真是憋着一股悶氣。想到損失的錢他又肉疼,幹脆從地上抄起一個碎瓷片,對準自己脖子。
“你不還我錢,我今天就不活了!你們罵我是騙子,可我就騙點小錢,那點子傭金也就夠吃個飯,顧家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你們才是害人不淺!”
“你要錢沒有!想訛人有本事換個人訛,别欺軟怕硬!你身後那人就是顧老先生的孫女顧昭允,她最有錢,你怎麼不找她去!”
眼鏡男不懼他這套,也料定他不敢真抹了脖子。他話一轉就道出了顧昭允的身份,引得人們的視線又唰一下轉向舞台,顧昭允沒有說話。旁邊卻傳來一人結結巴巴的聲音。
“好、好了,我、我給你錢……”
轉頭一看,隻見顧辛急得滿頭大汗,從褲兜裡拿出一隻錢夾,把裡面的鈔票全部拽出來,倒是有很厚一沓,應該是足夠與王經理付出的錢相抵了。王經理愣住,顧辛把鈔票塞進他的左手,又上前把那枚瓷片從他的右手中取下。
王經理也從善如流地放開瓷片,他是有技巧地拿着,瓷片并沒有傷到他的手掌。有中間人從矛盾的根源平息了戰火,兩方也就不再吵鬧。顧辛等人回了座位,王經理和兩個大塊頭也被請走了。樂隊調整了狀态,開始準備接着演奏。
一個女生穿過人群,把一束包好的向日葵送給顧昭允。顧昭允認得這個女生,她是她的一個老聽衆了。隻不過剛才沒見她拿着,一轉眼就憑空冒出一束花來,覺得有些稀奇。
女生就說:“這是他們吵架時,我跑樓下買的。阿允,你唱歌超好聽的!”
人們同樣附和,這一段插曲結束,氣氛慢慢回到從前。顧昭允收了花,就繼續她的演唱。江行阙才從走廊那邊趕來,推開鎏金大門,遠遠望見顧昭允坐在燈光中,從别人手中接過一束向日葵。
看見場中已經沒什麼事了,她也不急着回去,坐在靠牆邊剩下的一處空座上。前面有幾個人推杯換盞,聽話裡内容好像在談論顧昭允。
“我聽說這個顧昭允很頑劣,小時候就天天逃學,身邊一堆狐朋狗友,怎麼管教都不聽。後來她犯了件不得了的大錯,顧老先生對她特别失望,叫她出國去了。顧老先生但凡不是隻有這麼一個孫女,恐怕都不會這麼用心培養她。她的好不過是顧家營造的假象罷了!”
“我就說為什麼總也不見顧昭允露面,一開始以為是顧家兩個老人看她年紀小,保護着她,現在看來原來是因為她見不得人呀!”
江行阙默默聽着,聽到散場。舞台熄了燈,樂隊的人已經離開了,聽衆們也四散去喝酒,這個點還有一部分人要去吃夜宵,小酒館的廳裡安靜了不少。顧昭允才把吉他放下來,準備收整。
“我給你拿着。”
顧昭允擡頭,見江行阙走過來,就把懷裡的向日葵給了她,自己蹲在地上整理吉他。江行阙抱着向日葵,看着她烏黑的發頂。
“怎麼到這兒來了?”
“以前的聽衆們請我來的。”
江行阙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并沒有全信她的話。沿窗的一排吊燈中,有一盞閃爍不定,使得周圍光線時亮時暗,花夜侍者就不知從哪裡出現,來到這邊查看。幾個黑影過去,一個身穿白色亞麻衫、身材瘦長的女生朝這邊走來。
走到舞台前,甯木停下,面無表情地開口:“有人打電話來,陸欽出事了。”
江行阙也沒要她細說,隻問:“着急嗎?”
甯木點點頭,“言潼已經去了。”
江行阙就說她馬上就去。甯木打完報告,就面無表情地離開,轉身時視線掠過顧昭允。走到吧台那邊時,十分娴熟地拿過一杯加冰塊兒的薄荷蘇打水。
顧昭允背起吉他要走,江行阙卻起身道:“陸欽出事了,這個點也不知道是什麼事。跟我去看看嗎?”
顧昭允頓住腳步,回頭。
“你家的事,你還是自己處理比較好。”
說完,她到江行阙面前,從她懷裡抱過那束向日葵,頭也不回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