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良久的沉默,萬幸入冬之後,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毛毯,陸明明雖然跪了許久,但隻是腿麻,正當她悄悄調整重心時,端坐其上的朱祁钰終于開口了。
“王誠,你着人去内務府挑些東西,讓她一起收拾收拾,就先入住永和宮吧。”
王誠得令,立刻讓人領着陸明明先過去安頓,東西随後送到。畢竟是太後下旨安排的人,雖然皇帝态度此刻的冷淡了些,但有太後在那,外加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衆人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在前面帶路的是個年紀陸明明還要小的女孩,一出了乾清宮,小嘴就像珍珠鳥一樣,叽叽喳喳說不停。
她擠眉弄眼地湊向陸明明,道:“姐姐,您可真是好運氣呀!這宮裡誰人不知,跟着沂王殿下實在是一眼就能望到頭的日子,可您倒好,竟被太後發現是顆滄海遺珠,日後一躍成鳳,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啊。”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陸明明下意識拉住對方的胳膊,想制止她。對方卻以為陸明明是在套近乎,話匣子倒得更歡了。
“姐姐,您以後叫我流月就好。您運氣真好,咱們陛下後宮精簡,您這一住進永和宮,除了前段時間剛封的莺嫔,就沒旁人啦。您能獨享一整間房,這可比咱們做宮女時要舒坦多了。”
莺嫔?哪個莺?陸明明回想起剛才遇見那人眼熟的身形,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壓低聲音追問:“你說的莺嫔,是不是一個長着小鵝蛋臉,以前在宮外唱戲的那位莺莺娘子?”
流月點點頭,“是啊姐姐!這不還是您舉薦給陛下的嗎?當時我正在乾清宮當值,碰巧聽見了。後來又有幸點名去重陽佳宴伺候貴人,那會兒我就在想,這女人腦子如此靈光,肯定不簡單。果然……”
然而陸明明卻瞬間明白另一件事情,難怪那晚朱骥想要掐死自己,分明就是自己一時嘴欠拐了人家的情人送進皇宮給朱祁钰做小老婆。推己及人,如果有人膽敢拐了栾珝……算了,她打了個寒顫,連忙将這個念頭甩了出去。
栾珝那麼漂亮,法術又那麼高強,怕是隻有自己被甩的份兒。
瞧着流月口無遮攔的架勢,陸明明決定趁機多打探些消息,于是學着古裝劇裡的樣子,掏出一兩銀子塞進流月的手中,這可是宮女半個月的月錢,流月也沒有推辭,心領神會地繼續講道:“您一直待在别處,可能還不知道,自打上次重陽宴後,吳太後就對那個莺莺娘子喜歡的不得了,連着召他們戲班子進宮表演了好幾次,最後一次甚至單在宴席上單獨為她設了個小桌。”
“那莺莺娘子确實有幾分本事。長得漂亮不說,還把太後和陛下哄得喜笑顔開,就連久在病中的皇後娘娘,臉上都難得露出來笑意。”
“也正因如此,于是陛下幹脆讓教坊司以搜羅美人的名義将這位莺莺娘子接進宮裡,說是給太後解悶。”
“而且啊……”流月神神秘秘地更湊近了一些,“這位莺莺娘子前些日子小産了,聽宮裡的老人講,流掉的是個肉團,老話不是說‘小子是肉團,丫頭是肉片’,說不定那是個未出世的小皇子呢!”
“太後娘娘格外重視,千叮咛萬囑咐,要求她務必養好身體,萬一還能再生下一男半女,那這日子……”流月咂了咂舌。
陸明明聞言,不禁微微皺眉,就算流月嘴快藏不住話,但這也未免說太多了些,簡直把知道的事情一股腦抖摟了出來。她試探性地問道:“那你可知我不過是乾清宮的一名宮女,陛下為何安排我往永和宮?”
流月一副“你怎麼連這也不知道”的表情,“那我好心告訴你吧!”
“宮裡都在傳你要當貴人哩!”
陸明明忽然福至心靈,不着痕迹地錯後半步,果然瞧見流月背後貼了一張符紙,她佯裝為流月拍打灰塵,悄悄将符紙揭下藏進袖袋,幾乎同時,流月突然顯露出後怕的神色,臉上瞬間失了血色,捂着嘴驚恐萬分,任憑陸明明怎麼詢問也閉口不言。
一隻山雀從高牆外飛來,落在陸明明肩頭。它的翅膀掃過流月眼前,女孩雙眼一翻,瞬間暈倒在地。
栾珝的爪子緊緊扒住陸明明的領口,毛茸茸的雀首蹭過少女露在外面的下颌肌膚,邀功似的傳音道:“我已經抹去了她這段記憶,您大可放心。”
陸明明無奈地用指尖撓了撓山雀靠過來的頭,想起剛才倒地的流月不免有些擔心:“那道符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吧?”
“請您不用擔心,隻是叫她放大心底的傾訴欲罷了,等會兒,她醒來時,隻會以為是自己送您回來後,身體不适暈倒在了路邊。”
“一切都與您無關。”少年的傳音仿佛貼着陸明明的耳骨響起,讓陸明明不禁聯想到少年夜間略帶潮濕的尾音,老臉一紅,加快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