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寒回到府上的時候已經很遲了,剛推門入屋,就看見桌案前睡眼惺忪的李琅月。
“回來了……”
李琅月放下手中的書卷,揉了揉方才趴在桌子上睡覺,被桌案壓出紅痕的臉頰。
“這麼晚了,公主怎麼還沒歇下?”
沈不寒很是訝異,但與此同時,心底突然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好像他們就是普通平常的夫妻,其中一人因事務纏身很晚才能歸家,另一人便在家中一直等着,固執地等待着另一人的回來。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就被沈不寒立馬掐斷了。沈不寒在心中暗罵自己近日實在是得寸進尺,才會屢屢如此荒唐。
可這個念頭剛被掐斷,沈不寒的心裡,又不由得也生出了一陣緊張。
李琅月已命人在兩座府邸之間打了一條暗道,方便往來,但也從未在這個時間點來他府上。
看李琅月的樣子,想來應是等很長時間了,本來已經等得快睡着了,是被他回來的動靜吵醒的。
沈不寒以為李琅月發現了他在四方館動的手腳,正打算開誠布公地李琅月再聊一聊和親之事時,卻聽李琅月道:
“陛下不是下诏為顧學士革新案中的衆人平反了嗎?顧家的情況比較複雜,顧東林的罪籍也是近日才被完全銷去。”
提到顧家的冤案,李琅月也是頗為感慨:“當年西樓求我,問我能不能幫顧東林脫籍,當時我隻能承諾,盡我所能給予顧東林庇佑。那時我自己都朝不保夕的,完全不敢想脫籍的事。”
“可沒想到現在,我不僅能幫你脫了宦籍,還幫顧東林脫了罪籍,我竟然做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嗯,我們德昭真厲害。”
見李琅月還是有些困,沈不寒便走到她身邊坐下,方便她把頭靠到自己肩上。
但沈不寒還是不明白,怎麼就扯到了顧東林脫籍一事上了。
“所以,你大半夜地跑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自然不是。”李琅月靠着沈不寒肩膀的腦袋蹭了蹭,“懷風,我跟你商量一個事呗。”
“什麼?”
“那隔壁的宅子,是我授意駱西樓買的,但畢竟用的是她的名字,那就是她的産業。”
“現在顧東林脫籍之後已經搬進去了,我……我住在那……多少有些妨礙人家……有的時候聽到一些不該聽的,看到一些不該看的,也有些些小小的尴尬……”
“我想……我想不如我搬來你這裡住吧。這樣對你我,對西樓東林也都方便。”
李琅月非常誠懇地望向沈不寒,滿懷期待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九天之上的星辰,可沈不寒卻是被她這話吓了一跳。
“這……這不合規矩!”沈不寒幾乎不假思索地回絕了李琅月的提議。
“有什麼不合規矩的!這年少時就同住一個屋檐下,怎麼年少時住得,現在反而住不得了?”
李琅月聞言有些惱了,略帶困倦的神色加上生氣的表情,像一隻微微炸毛的小貓。
沈不寒連忙解釋道:“德昭,我們現在和年少時不一樣……”
沈不寒的神情認真又嚴肅,望着李琅月的雙眸,是能吞噬盡所有月色的海霧。
年少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這宅子是蘇先生夫婦所有,他和李琅月是作為蘇先生的弟子住在蘇府之中。
但是現在,衆人都知道他沈不寒買下了蘇先生的舊宅,這宅子現在是他沈不寒的。
如果被外人知道,李琅月放着自己的私邸,偌大的公主府和皇宮都不住,反而住進了他的宅子,那流言蜚語必然甚嚣塵上。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希望李琅月去和親的人,哪怕知道這不過是她的一步棋,他也不希望她以身涉險。
他想過各種方式阻礙李琅月的計劃,除了利用她的聲名。
惡語傷人,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鬼。沒人比沈不寒更清楚一身污名的代價。
尤其這世道對女子,從來都更為苛責。
他甘願做她的面首門客,大昭先前有那麼多公主都養過面首,這根本不算什麼事,百姓頂多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在背後議論幾句公主風流。
但這些面首都是養在公主府上的,從來沒有公主住進面首的府邸的先例。
李琅月尚未出嫁,若是李琅月住在他的府上被人知道了,那旁人便會将李琅月如何惡意中傷李琅月,沈不寒根本就不敢想。
尤其是……他現在是這樣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