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平安了然，“便是冒醫者之大不韪，也不能越過男女大防。”

“知道就好。”

“那若是，女子行醫，是不是就可以了？”祝平安仰頭問他。

趙聽淮聞言，神色有些黯淡，嗓音低沉道：“那多是藥婆和穩婆，下流職業，多有看不起之輩，細心鑽研者甚少。”

祝平安噤聲，默然半晌，道：“可是，救人與面子，還是救人更重要。”

“......”

趙聽淮目光微微一顫，低頭對上一雙睜着的墨色眼眸，如白日初見時清明。

“生地黃二錢，熟地黃二錢，芍藥二錢.......”【2】

祝平安靜坐在一旁，側耳聽趙聽淮拿着藥方抓藥。

這方子是他根據别的藥方推測而來，且他阿娘給人抓過，如今便來試試。

“再加上生甘草一錢。”

祝平安小口小口啜着茶，出聲道。

“何故？”

“甘草有調和之效，若藥不對症，也能減緩嬸子的不适。”祝平安解釋道。

趙聽淮挑了挑眉，轉身又抓了一錢的生甘草。

送走了感激涕零的何嬸子，趙聽淮冷眼瞧着祝平安，眼中情緒意味不明，“你的艾葉磨完了？”

祝平安還在沾沾自喜，頓時怔愣在原地，腦子嗡嗡作響，不敢相信，他......這算是過河拆橋？

怎麼說她剛剛也幫了一點小忙吧！還擔着幫他看病的名頭，若是何嬸子有恙，人家抱怨的可是她！

祝平安頗有些無語。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趙聽淮站在幾步之外，遙遙看着她，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掃出一片陰影，遮住自己的情緒。

忽而，一陣香味飄來。

祝平安嗅了嗅，摸了摸自己已經扁下去的肚子，頗為委屈道：“趙大夫，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隔壁的飯菜是真的香啊！”【3】

潛台詞，她餓了。

“......”趙聽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廚房可是被你們燒了，還沒找人來修呢。”

“那你得找那牙婆！”

“你敢說你不是故意把水倒進紅蓮的油鍋裡？”

祝平安：“.......”她确實是故意的。

趙聽淮便知自己猜的全準，他啧了聲，找了藥碗出來，到了滿滿一碗水。

“這是幹什麼？”

趙聽淮冷呵一聲，“端一碗水，出門捉一碗月亮填肚子。”【4】

這麼艱苦的嗎？

祝平安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頓時為未來的日子感到擔憂，“你這醫館這麼窮嗎？不是在招工嗎？”

“是啊，入不敷出。”趙聽淮慢悠悠說道：“給嫂嫂攢嫁妝就罷了，如今還要養一個瞎子，當真是窮。”

祝平安眉心一跳，揚了揚下巴大聲喊道：“你少騙我！”

“切！”趙聽淮沒理她，端着那碗水出了南山堂。

雖說窮，但也......可以盡自己的一份力吧。

祝平安暗自思忖着。

夜色漸濃，微風吹拂，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趙聽淮很快便回來，手裡空落落的。

祝平安循聲望去，抿了抿唇，斟酌着道：“你别覺着養了個廢人，我會釀酒，我阿爹最愛我釀的酒了，那酒是可以賣的，我還會洗衣做飯，這樣你就省了一筆招工的銀子。”她頓了頓，繼續道：“我爺爺是藥農，我還會認草藥，可以給你當藥童，雖然看不見，但我能聽能聞，不是累贅......”

她絮叨着，趙聽淮倚着桌子，沉默着沒有打斷。

“我是真的沒有地方去了，才死賴着你，阿爹阿娘不知道在哪兒，我看不見又不能去找。”

她放下茶盞，欲起身站起來，被趙聽淮摁着又坐下，“地上雜亂，别再摔了腦袋，更笨了。”

祝平安垂眸，還在想着自己可以幹什麼。

“說這麼多，不渴嗎？”趙聽淮重新到了一盞茶，放在她的手心，“小話痨，這麼能說。”

祝平安不滿，她說的哪裡多了，怎麼就話痨了！

忽然，一雙有力的手掌搭上了她的肩。

她張了張嘴，怒道：“總之！我不會讓你白養一個病人的！”

沉默了好一陣，趙聽淮像是終于忍不住了，肩膀微不可見地抖了兩下，那笑聲悶在喉嚨裡，低沉又分外清晰。

他靠近她，頭微垂直着，身子也有些向下弓，側臉映着光，輪廓清晰柔和，“我當然不會白養，今日何嬸子，明日還不知有哪個女子又因為隐秘之症來呢。嫂嫂要出嫁，便由你擔着這看婦科病的名頭。”

“往後，便做個藥童，償還診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