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聽淮真的拿着一碗水,換了一碗月亮回來。
天香閣的鄭掌櫃送來了一桌好菜,正中間的藥碗裡,盛着一顆油炸的、金黃燦燦的圓月亮。
鄭掌櫃賠着笑,恭敬地朝着趙聽淮揖禮。
“趙大夫,那藥酒我可就收下了。”他擡了擡下巴,示意那藥碗,“這月亮餅也據您的描述做出來了,往後若還有藥酒,可要多想着我啊。”
天香閣,廣平府内最大的酒樓,他家菜肴名滿天下,多有外地人特意趕來品嘗。
如今那多以趾高氣昂示人的鄭掌櫃,此刻平易近人的讓人驚掉下巴。
祝平安聽着他語氣中的谄媚,一時對趙聽淮有了新的認知。
什麼入不敷出,什麼窮大夫......多半是騙她的。
祝平安化氣憤為食欲,将桌子上的飯菜吃了大半。
最終還是趙聽淮怕她夜裡積食,攔下了她。
當然,沒什麼好話便是了。
——
祝平安白日醒來的屋子是南山堂為病人針灸的屋子,她如今要住下來,便要換個地方安置。
杳娘回來時,天色已晚,臨近宵禁。
她這才清晰,原來南山堂旁邊的鋪子,也是趙聽淮的。
兩個院子從後面打通,隔出了一扇小門,那邊院子裡住着杳娘,如今祝平安也住了進去。
後來她才知道,她能留下來,多是杳娘勸着趙聽淮,為她說好話,便是沒有招工一說,她多半也能靠着杳娘得個落腳地方。
祝平安紮根在廣平府的日子裡,日日曬草藥磨草藥。
偶有人上門問診,趙聽淮總說他近日新收了一個藥童。
當然,藥童患有眼疾。
南山堂招工的木牌也在翌日被撤了下來。
杳娘做主從牙婆那裡領着青水回來,改名叫甘草。
趙聽淮取得名字。
這人絕對是成心的,祝平安敢打保證。
誰家好端端的,取名甘草啊,就跟山裡那野草一樣,叫着怪怪的。
出人意料地,甘草并沒有露出反感的表情,甚至對這個名字多有喜愛。
祝平安私下問過她,她說這是她第一個名字,青水是長輩的名字,家裡人賣她的時候,随便胡扯的。
甘草從前叫二丫。
——
“發什麼呆呢。”趙聽淮收了草藥進來,掃視了周圍一圈,見祝平安抱着一個藥枕呆坐着。
祝平安回神,摸了摸耳垂,循聲望向他。
誰知趙聽淮此刻已經走近,二人隔着一張小榻,祝平安清晰的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
她心弦一顫,感覺臉上燙的厲害。
“沒什麼。”她垂眸,努力忽略那股莫名熱烈的視線。
趙聽淮疑惑的看着她,不解她的反應,好在他此刻探究欲不強,聞言随意的點了點頭,一把奪過她手裡的藥枕。
“這是給何嬸子的,别散了藥味。”
“.......”她就抱一抱,怎就會散了藥味!
好生沒道理。
然趙聽淮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他語氣悠悠地,把藥碾子重新塞進她手裡,“趕緊的,磨藥。”
周扒皮!
不對!趙扒皮!
祝平安撇撇嘴,咬着牙應了下來。
她聽到耳邊傳來趙聽淮的一聲低笑,眼眸黯了黯,路過他時,憑着感覺撞過他的肩膀。
“哎,我這個瞎子走路看不見,你擋路,怪不得我。”祝平安漫不經心的,趁着他未發火前快速離開。
甘草來了以後,對着南山堂來了一次徹底的大掃除。
尤其為照顧她這個雙目失明的病人,秉承着路無雜物的念頭,硬生生清出了一大片的空地。
杳娘陪着她日日數着步子,竟将南山堂摸了個遍,不用拐杖也能行走自如。
當然,隻要某人不故意設置障礙物,那她絕不會被絆倒。
——
連日小雨連綿,整個廣平府被籠罩在一片霧雨朦胧中。
祝平安坐在廊檐下,背靠着柱子擡頭望天。
一旁的杳娘和甘草拿着趙聽淮的舊衣縫補着。
祝平安逐漸适應了黑暗的世界,盡管她總安慰自己這隻是暫時的,然而杳娘和甘草時不時自以為掩飾的很好的歎氣聲讓她明白,或許這很棘手。
雖然趙聽淮總信誓旦旦的告訴她,這都不是事。
如今,趙聽淮正在書房裡翻着他父親留下來的手劄。
......
值得一提的是,他父親師承乾元年間的名醫——王玄之。【1】
這多少讓她心懷希望。
趙聽淮總不會砸了自己師祖名醫的招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