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撅着嘴?”
杳娘捧着一青釉香爐走進來,湊近瞧了瞧,打趣着道:“都能挂油壺了。”
“還不是趙聽淮!”祝平安指尖絞着衣袖,憤憤道:“他剛剛給你送琥珀糖去了,杳娘姐姐你沒遇見他嗎?”
“遇見了。”杳娘笑了笑,跪坐在她身邊的蒲團上,将香爐穩穩放在書案上,松了一口氣,轉而看向祝平安,道:“我讓他放屋裡了。”
“他說什麼了?”杳娘繼續問她。
祝平安擡首,轉身伸手摸索着,終在碰到一抹衣角時拽在手裡,憑着感覺将視線對準杳娘,道:“他說我像呆頭鵝!”
說完就跑,她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氣的她牙癢癢。
杳娘聞言便笑,拿帕子捂着嘴,眼角生生笑出了淚花。
“他也就是嘴欠,等下我便去教訓他,讓他學鵝叫給你聽。”
趙聽淮學鵝叫?
祝平安想像了一下,忽覺渾身冷嗖,連忙搖頭,“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跟他計較。”
她怕之後趙聽淮教她醫術的時候……太嚴厲了。
窗外竹影婆娑,夏日的陽光透過窗柩,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杳娘跪坐于蒲團上,用銀匙從她一早備好的青瓷香盒中舀出一撮研磨好的荔枝殼和橘子皮粉末,輕撒在青釉香爐腹部的雲母片上。
她指尖微動,用火著從一旁的火盆中夾起一塊指腹大的燒紅的炭塊,埋入香灰中,再拿帛扇輕輕扇着,待灰中隐現暗紅星點後,将香末緩緩鋪滿。
霎時,一縷青煙從爐口袅袅升起,初時如遊絲斷續,繼而漸成一線,在空氣中盤旋舒展。
祝平安微動鼻尖,一股香甜的氣味若有若無的漫溢開來。
“這是我阿婆教我的,她生前最愛的便是這用荔枝殼和橘子皮研磨出來的香粉了。”
杳娘擡手在煙霧缭繞中輕輕揮動着,問祝平安,“是不是很好聞?”
祝平安點頭。
她似身處果園,周圍全是果香。
這種味道莫名的讓她心安。
她心中對趙聽淮的阿娘、杳娘姐姐阿婆愈發的好奇,到底是怎樣一位女子,會有各種奇特的想法并付諸實踐呢?
然并無人為她解惑。
更多時候,趙聽淮與杳娘都隻是偶爾提起,但從不會細談過往家人。
就好像......沒什麼值得懷念的。
她不懂。
阿爺離開的時候,她哭的眼睛紅腫,後面的日子裡每每想起,都忍不住的酸澀難耐。
親人的逝去于她而言,就像是陰暗角落裡滋生的青苔,滑溜溜但有茂密叢生,固執的不肯被剔除。
可是,又好像不是這樣。
明明......後院有處屋子,裡面擺放着趙聽淮父母和大哥的牌位。
趙聽淮和杳娘每日早晨都要去上香祭拜的。
這是甘草告訴她的。
“對了,平安。”杳娘忽地出聲,将她思忱的神緒拉回。
杳娘道:“後日去香山寺,除了聽淮和甘草,段郎也會去。”
“段郎?”祝平安一時有些懵,沒有想起來這是誰。
杳娘笑得澀然,雙頰微紅 ,“是我未婚夫婿,明日見他,你便喚段二哥即可。”
“啊!”祝平安忽地驚道:“就是那個段書生!”
“是。”
趙聽淮有說過杳娘去找這位段書生,明日終于可以見見了。
雖然......她看不見......
想此,祝平安有些挫敗,她的眼睛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好呢?
她好想念能看見的日子。
——
“怎麼樣,這可是我四方齋最好的筆墨紙硯了!”江南晨大咧着雙腿坐在蒲團上,一側的身子倚靠着桌子,得意洋洋的朝着桌子另一端的趙聽淮笑着。
桌子正中間擺放着四個大小不一的錦盒,此刻都打開着,讓人一目了然。
“汪筆、澄紙、徽墨、歙硯,你倒是舍得。”趙聽淮視線一一掃過,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讓人覺着瘆得慌。
偏江南晨心大,無半點察覺。
江南晨道:“杳娘要認祝小娘子為妹妹,那日後就是我妹妹。”他說着便笑,嘴角快要溢滿整張臉,“給自家小妹用的東西,怎能随便!”
趙聽淮不言,隻冷冷瞧着他,看他還要耍糊塗到什麼時候。
“這還隻是一部分,我還讓人找了雕花竹鎮紙,檀木的筆架,等會兒就都送來了。”
江南晨笑得愈發開懷,已經想到了祝平安在收到這些東西時該怎樣笑着感謝他。
“呵。”趙聽淮嗤笑一聲,擡眸直直盯着江南晨,“恕我不得不提醒你,江少爺。”他壓住了嗓子,聲線被刻意壓得很低很低,“我家嫂嫂與你可沒什麼關系,便是該叫小妹,也是段書生來,輪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