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前面的姑娘,不自覺抿了抿唇瓣,大門一開一合,沉默地停在庭院之中,低首垂眸,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甯秋将菜刀清洗幹淨重新放回廚房,胡亂發洩一通的她此時已恢複理智,後知後覺難為情起來。
“周大哥,那個......”
她踟蹰好半晌兒才踱步來到周硯面前,仰起腦袋看向他,拿出搶回來還沒捂熱的十五兩銀子,磕磕巴巴又分外誠懇地說道:“十五兩銀子,還給你,今日多謝了,剛剛也......也謝謝。”
周硯擡起眼簾,對上姑娘真摯的眼神遲遲沒有開口,也沒有接躺在姑娘手心的碎銀。
“那個,我知道光還銀子不足以報答你的恩情,既然你我之間的‘’約定’已經宣揚出去,晚些我便收拾東西搬過來照顧嬸嬸,阿爹教導我要言而有信,我便不能食言。”
甯秋一口氣将心裡話說出來,大大松了一口氣,她倒是沒多想,隻顧着報恩了,“哦,對了。嬸嬸會同意嗎?”
周硯默了默,面對姑娘積極主動的反應有些一言難盡。
“所謂約定不過是我情急之下胡編亂造的借口,做不得數,這一點你心裡很清楚,而且你與我們母子并無血緣關系,一個姑娘住進我家對你的名聲有礙,不妥。”
稍作思索,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緊接着,便聽他又道:“我不知你到底帶了多少銀子來平州投親,但那麼多天過去,衣食住行都要花錢,想來也不剩什麼了。你手頭緊我可以借你銀子,或者直接給你不用還都行,但是住進我家還是算了,我娘沒老到需要照顧的地步,就不勞煩姑娘了。”
甯秋:......
周硯一番話說的直白了當,語氣冷硬,拒絕之意傻子都能聽出來,但是甯秋真沒有蹭吃蹭住的意思,唯一的想法隻是報恩。
此時此刻,她很想大喊一聲“冤枉啊”,更想敲開周硯的腦袋看看他裡面裝的什麼東西,一個人的腦回路怎麼能如此清奇?
可轉念一想,人家會如此懷疑也不是沒有依據。
她現在真的很窮,還遲遲找不到穩定的落腳處,跟平州唯一的親人鬧掰了,章回縣有家不能回,可不就像話本子裡上門打秋風的破落戶麼?
甯秋不禁頹喪下來,連解釋的欲望都沒有了。
“哦,不用,我自己能掙錢。”
周硯見甯秋耷拉下腦袋,整個人喪喪的,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的表達很有問題。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是......呃,我就是覺得于禮不合,很容易滋生各種流言蜚語,會影響你的名聲。”
“我明白你的意思。”
甯秋打斷他的話,再度仰起小臉,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容,迅速調整好自己的狀态,道:“周大哥不必解釋太多,是我想岔了,确實不妥,此事便罷了。”
“我在福來客棧住的挺好,金繡閣那邊隻要姑姑他們不再去鬧事,很快就能有收入了,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你放心,以後有什麼事需要幫忙你也别跟我客氣。”
周硯聞言動了動嘴,有些話反複在嘴裡咀嚼,終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沒什麼事我先回金繡閣同陳管事說一聲,先不打擾周大哥了。”
甯秋淡笑着留下一句話,客氣又疏離,道了别,她匆匆離開。
周硯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門口,看似平靜,實則内心已翻江倒海,差一點就将他淹沒了。
剛剛甯姑娘是不是哭了?
眼睛有點紅,出門的瞬間小臂好像朝臉上擦了擦,跑的太快,沒看清是不是擦眼淚。
他真該死啊!說話聲音又冷又硬就算了,臭嘴胡咧咧什麼?
人家姑娘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隻是要報恩,而他心裡明明是為對方着想,偏偏說出去的話怎麼有種人家死皮賴臉黏上來的感覺,這跟當面罵人家不要臉有什麼區别?
還口口聲聲說借錢,給錢不用還,還強調了母親身體硬朗不需要别人幫,仿佛是怕别人聽不明白急哄哄趕人一樣。
姑娘家臉皮都薄,肯定傷心了。
周硯越想,心中的負罪感就越盛,甯秋可憐又倔強的面容一下子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他更自責了,一口氣吃完三碗飯。
周母今日邀約老姐妹上街逛半天,買了雙銀耳環,心情頗好。
一回來便看到兒子埋頭使勁扒飯,面前的菜盤子裝的是他平時最愛吃的紅燒肉,可他仿佛沒看到般,動都不動,明顯很不對勁啊!
“兒啊!你怎麼了,差事辦的不順利嗎?”周母溫聲詢問。
周硯溫聲放下碗筷,悶聲回道:“沒有,一切都很順利。”
“那你怎麼這個表情,好像誰欠你錢似的。”周母嗔怪道。
确認兒子沒事,周母頓時放下心來,拿出自己逛街半天獲得的戰利品,高高興興分享道:“布莊清庫存,好多布匹便宜賣了,娘見這個顔色不錯,料子也好,便買下一匹給你做新衣裳。”
“多謝娘。”
周硯提不起興趣又不想掃母親的興緻,便耐心配合着,等周母說完,才找個辦正事的借口離家。
周母将家中裡裡外外簡單收拾一遍,哼小曲,抱着針線簍到老姐妹李春蘭家一塊做針線活。
今日過來的不僅她一人,還有住李春蘭隔壁家的翠英嫂子,在這裡,她破天荒聽到一個關于自家兒子的大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