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桶冷水下去,周硯被母親念叨到發昏的腦子總算清明了。
他長舒一口氣,不慌不忙地擦身穿衣,淺墨色裡衣緊緊裹住他健碩的身軀,發尾未幹,一滴水滑落,瞬間暈染開一片墨色。
僅收拾瑣碎的功夫,院子裡又響起周母的碎碎念。
“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别仗着自己年輕身體好就不愛惜,加點熱水不容易染風寒,今日你春蘭嬸還說大牛不聽話,脾氣倔,我看你也不遑多讓。”
周硯悶聲不吭,全當沒聽見,依舊不慌不忙地幹自己的事。
“好了沒有?眼看冬日要來了,吹的都是北風,小心磨蹭太久着涼。”
周母的嘴巴依舊不停歇,念叨多了,周硯脾氣再好也有些受不了,趕忙加快手中的動作,拎着髒衣裳從浴房走出來。
他将髒衣服拎到水井邊,無奈地看向周母,尾音拉長,試圖跟瞎操心的母親講道理:“娘,我二十二歲,不是兩歲,天氣變化,是冷是熱我能不知道嗎?您老别管了,我知道怎麼照顧自己,死不了。”
“呸呸呸,小孩子家家别亂說,什麼死不死的,晦氣,娘說你也是為了你好,不愛聽就算了,莫要将死不死的挂嘴邊。”
周母白了周硯一眼,怕兒子又胡言亂語,愣是消停了。
一刻鐘後,她轉悠着回水井邊,看到周硯仿佛跟衣裳有仇似的,一個勁猛搓,又忍不住開了口,“輕一點,照你這個搓法,沒穿幾次就爛完了,實在不行你放哪,一會兒娘幫你洗。”
周硯:……
“娘,您有話直說可以嗎?”周硯冷着臉開口。
他回平州兩年,也與自家娘朝夕相處兩年,平時對方就算唠叨,也不會像今晚這樣事無巨細,幹什麼都要挑一嘴,沒話找話。
聽得多了,耳朵裡嗡嗡嗡的,換誰來也受不了啊!
周母被這句話一噎,支支吾吾好一會兒才道:“娘知道你忙,也盡可能給予更多的理解,但成親生子乃人倫常情,娘希望你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陪伴,出門在外,别人見到你才不會說三道四。”
“娘,您說的這些我都明白。”
周硯擰幹衣裳随手扔進盆中,眸色沉沉,雙眸在忽明忽暗的燈籠光線下顯得更幽深了。
他沉思片刻,而後認真道:“孩兒不排斥成親,但姻緣天定,又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随便拉郎配,說成就能成的,您且放寬心。”
“至于别人會不會說三道四,管他呢,咱們過好自家的日子,不愁吃不愁穿,嘴長别人臉上,愛說什麼就說什麼,随便吧!”
周硯不在乎别人怎麼看他,隻在乎自己所做所為是否遵從本心了。
人有七情六欲,悲歡離合,但凡與人有接觸,流言蜚語的産出就不可能完全斷絕,何必因此自擾?
有那閑工夫,倒不如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人就是太閑了,才會想些有的沒的給自己找麻煩。
“話不是這麼說。”
周母不贊同兒子的說法,還試圖扭轉他的思想,當即冷哼道:“姻緣天定也要你自己有那個想法并且去行動啊!你死犟着幹等,緣分就是送到咱們家門口,你不主動迎接也是白瞎。”
她這話也不是固執己見的嘴硬言論,而是太了解自家兒子,不用多動腦子都能猜到他的一些做法和反應,忍不住想吐槽。
“你是娘十月懷胎又辛辛苦苦教養長大的孩子,即便有幾年從軍不在身邊,但是基本性格也養成了,娘自诩對你有一定的了解,而你根本不是那種愛管閑事的人。”
周母蹲下來與周硯平視,倏然一笑。
随即她湊近周硯,雙眼放光,刻意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問道:“你老實告訴娘,看見甯姑娘時心裡有什麼感覺?和她說話時會不會緊張?她沖你笑的時候會不會不自覺跟着笑,然後心裡也高興?”
三連問砸下來直接将周硯砸懵了,他眨了眨眼睛,低下頭,腦海中不自覺浮現甯秋的身影,可憐單薄的、堅韌倔強的、一臉傷慘兮兮的,還有舉刀搶回銀子時狡黠明朗的笑容……
二人沒見過幾次,但每一次見到的她,似乎都不太一樣。
什麼感覺?
不好說,挺複雜的,捋不清楚。
“你怎麼不說話?”周母戳了戳周硯,“每次跟你說成親的事你就變成鋸嘴葫蘆,這次不說個子醜寅卯出來,今晚别想睡了,老娘跟你耗到底。”
周硯亂飛的思緒被他娘無情的話拉回現實,煩躁地拍了拍盆裡的水,悶聲道:“我就是看她可憐,出門在外,能幫就幫,沒多想。”
“那她呢?她怎麼想?”周母追問。
“我怎麼知道?”
周硯起身,将洗好的衣裳晾起來,實在不想讨論這個問題,但是又無法回避。
片刻後,他才歎了一口氣,很是無奈地說道:“娘,我都二十二了,人家姑娘才十七,咱就别禍害人家了。”
“什麼叫禍害,都是适婚的年紀,男未婚女未嫁,怎就不行了?”
周母哼聲,有些不高興,“你在衙門當差,身形樣貌都不差,年紀稍長甯姑娘一些卻也沒到老男人的地步,不算埋汰她。再說了,咱們家人少關系簡單,不用處理亂七八糟的事,林林總總細數一遍,其實你不差的,兒啊,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老男人”周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