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澄沒想到自己能在這裡看見傅融景。
傅融景幾乎在車開出家門之後就立刻看見了縮在巷子裡的曲澄和沈瀾山兩個人。
他原本以為曲澄已經回到G區了,沒想到還能夠在這裡看見他,甚至于望見那張熟悉的臉的瞬間,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但是站在曲澄身邊的沈瀾山太具辨識度。
傅融景立刻招呼管家把車停下,然後告訴他母親路邊有他的朋友,随即跳下車。
曲澄看見傅融景,瞳孔收縮:“梅子?”
傅融景沖上前握着曲澄的肩膀,左右搖晃,查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麼傷口:“你不是回G區了嗎?怎麼現在在這裡?我怎麼感覺你又瘦了?出什麼事了嗎?”
事情太多一時半會也講不清楚,曲澄感覺自己要被傅融景晃死了,連忙叫他住手,随後回答了傅融景的其中一個問題:“我們在這裡等着将家屬轉移。一會兒主城會很亂,你快回家去吧。”
曲澄這番說話的樣子越來越像沈瀾山。
不僅是像沈瀾山,其實更是像一位成人。
他說完這句話回頭看了一眼沈瀾山,發現沈瀾山突然站在原地不動。
曲澄再回頭看去,面前站着一位母親,母親的孩子,還有一位管家,剛剛好三個,剛剛好一家人。
曲澄突然醒悟過來一般,再看向沈瀾山,沈瀾山點了點頭。
傅予傾沒告訴過沈瀾山他的家人是什麼樣子,不過他們乘坐的車是傅予傾常坐的那輛,這就是他們要護送離開的人沒錯。
傅融景察覺到了曲澄和沈瀾山的異樣,看向曲澄:“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曲澄心裡隐隐約約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擡頭看向不遠處那棟别墅,最後看向自己的最熟悉的朋友:“你們好像就是我們要保護的人……”
傅予傾坐着喘了口氣,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煙,接着掏出打火機把煙點燃。
煙是他偷偷藏的,以前身體還好的時候他壓力太大就喜歡抽一根,後來醫生說為了身體要戒,他就沒再抽過。
雖然醫生早就和他說過他得的是罕見病,沒辦法治愈的病,他也覺得無所謂。
反正人總是要死的,他希望自己臨死之前還能接自己的弟弟回家。
現在他的心願完成了。
他一步步踱步走到樓上打開自己房間的門,把藏在裡面的幾桶汽油搬出來。
打開汽油桶的動作對他來說都相當艱難,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和傅融景吃了第一頓團圓飯的原因,他身體比一周前還要有力氣。
汽油他倒倒歇歇,最後将自己的整個房間鋪滿,臨走時順手帶走了桌子上的相框,将那桶半空的油桶放在台階最上方,一腳踹了下去。
油順着瓶口順着台階漏,最後鋪滿了整個樓梯。
他嘴上叼着那根煙的火星往下掉,将那個房間點燃。
傅予傾已經實在搬不動其他油桶,把一罐放在家門口玄關處,一罐放在廚房,最後一罐放在剛剛吃完飯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桌子旁。
他坐下,靜靜等待着對自己的處刑。
他手上拿着這麼多年和傅融景的唯一一張合照。
很多人問他為什麼要将公司開在G區,傅予傾大多數時間都是一笑置之。
他沒有說,是因為自己有一個骨肉相連的弟弟,因為超生被流放到G區。他從八歲開始,一直和家人想方設法把傅融景找到,最後都是無果。
G區的分公司,是他想盡最後一份力,對未來和親情的最後一絲絲渴望。
這個決定改變了傅予傾的一生。
他下定決心把公司開在G區的第二年,發現G區也并非外界形容的那樣,相反,其實這裡的居民才是這個巨大謊言的最大受害者。
他看見每一個和傅融景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像是看見了傅融景。
就在那一年,沈瀾山提出要見傅予傾一面。
沈瀾山當時行動通話無時無刻不被監視,留給他們交談的世界隻有僅僅十分鐘。
就在這短短十分鐘世界裡,兩人達成共識。
傅予傾為沈瀾山的行動提供資金支撐,沈瀾山為他們的未來鋪墊未來。
現在計劃終于走向了最關鍵的一步。
沈瀾山向他對面的曲澄和傅融景解釋完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之後,對面的兩個孩子大腦都陷入一種宕機狀态。
曲澄最先反應過來,但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要說什麼。
傅融景低聲喃喃……
他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像傅予傾那樣刻薄惡毒的人怎麼可能幹出犧牲自己的生命,吸引整個主城衛兵的注意力,為圍牆的拆除拖延時間這樣的事情。
他第二反應,眼前出現了剛剛在傅予傾卧室裡看見的那張合照。
站在照片中央那個看上去七八歲的孩子是傅予傾,而被他小心翼翼抱在手中的襁褓中的嬰兒,傅融景能想到的,年紀相契合的。
隻有他自己。
“怎麼可能?”
他不知道是自己瘋了還是傅予傾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