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菲冕下……帝國内閣和雄保會已聯合發來正式函件,要求您與洛瑟蘭殿下進行匹配度檢測。”
此刻,喀戎的手臂正環着奧菲,将他牢牢扣在懷中。
奧菲敢發誓,就在醫護蟲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清晰地聽見了自己肋骨被勒得發出細微的咯咯響聲。
幸好,這隻恍惚中的軍雌尚有些理智,還記得收力。S級軍雌的力量足以輕易捏碎一艘小型戰艦的指揮艙防護罩。
“不測。”奧菲開口。
帝國法令規定,匹配度一旦超過80%,即使雄蟲與雌蟲原本有婚約,也會被強制結婚。為了避開這一制度,貴族間若隐約察覺彼此匹配度極高,往往會規避官方檢測,沒有配偶的蟲會選擇先訂婚或先建立親密關系。
奧菲和洛瑟蘭就是這種情況。
就昨天那種情況,奧菲覺得自己與洛瑟蘭的匹配度絕對不會低于95%。
聽見奧菲拒絕,喀戎滿意地将下巴搭在他的肩窩,握住奧菲的手指,來回輕輕摩挲。
被臨時标記的雌蟲會短暫地進入倦怠期,思維遲鈍,對雄蟲産生強烈依賴反應。這是千萬年進化形成的本能,即使是訓練有素的軍團長也難以抵抗。
喀戎也毫不掩飾地縱容着這種本能。
“……冕下,”年長醫護蟲猶豫片刻,終于勸道,“您昨日因洛瑟蘭殿下的信息素失控,幾乎提前引發二次覺醒。我們推測您與他的匹配度極有可能超過百分之九十!”他說着偷瞄了一眼喀戎,“這樣的結合幾乎一定能夠孕育出珍貴的雄蟲蛋,帝國已經近百年未出現如此完美的匹配了。”
他頓了頓,放緩語速:“尤其是您,冕下,是珍稀的A級雄蟲,洛瑟蘭殿下是S級軍雌。若您二位結合,所孕育的雄子,天賦一定很高。”
喀戎把玩着奧菲的手突然一頓,即使意識還有些混沌,他也清楚90%匹配度意味着什麼。
雄蟲或許會對自己究竟有多少雌蟲蛋不屑一顧,但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孕育雄蟲蛋的機會。這是刻在基因裡的本能,千百年來幾乎沒有例外。
況且洛瑟蘭又是S級軍雌,由他誕下的雄蟲蛋一定不會低于A級。這樣的誘惑,對任何雄蟲而言都是難以抗拒的。
即便洛瑟蘭或許曾經試圖殺害奧菲,可一旦被打上永久标記,生理本能的桎梏會讓他連傷害雄主的念頭都生不出來,就像被拔去毒牙的毒蛇,再兇險也構不成威脅。
洛瑟蘭是皇子,他的嫁妝足以買下整個邊境星系的資源開采權——那些閃爍着稀有礦脈的星球,那些世代積累的皇室珍寶,每一樣都比他這個将大半積蓄捐給陣亡戰友遺孤的平民上将要有價值得多。
他突然意識到,洛瑟蘭應該完美符合雄蟲對雌蟲的一切幻想吧。他就像是被精心雕琢的白玉雕像,每一寸肌膚都透着皇室特有的矜貴。
處于倦怠期的雌蟲心思會更加敏感,喀戎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那枚金色的戒環,冰冷的金屬觸感在此刻顯得格外清晰。
……一旦強制匹配程序啟動,以洛瑟蘭的皇室身份和驚人匹配度,自己這個平民上将的雌君之位恐怕就要拱手相讓。
指腹下的戒環突然變得無比沉重。
他曾在無數戰場上所向披靡,如今卻即将要在一紙匹配度報告前敗下陣來。
後頸的腺體還在隐隐發燙,殘留的刺痛感提醒着喀戎幾個星時前那個臨時标記的每一個細節——雄蟲的犬齒刺破皮膚時的戰栗,指尖流連在脊背時的溫度。
轉眼間,這份溫柔就要屬于另一隻雌蟲了嗎?喀戎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他忍不住想象——想象奧菲的手也會用同樣的力度穿過洛瑟蘭的長發,用同樣炙熱的吐息拂過那位皇子瓷白的後頸,甚至……會用更加纏綿的方式完成永久标記。
喀戎突然意識到,此刻的窒息感或許要比當年目睹沈池标記亞雌時更甚。
他指節發白地攥緊奧菲的手指。
就在那一瞬,奧菲開口了。
“我不測。”
清越的聲音像一劑特效鎮定劑,讓喀戎緊繃的神經瞬間松弛。
奧菲擡起眼,目光落在喀戎臉上,深切,安靜。
“我為什麼要測?”他握住雌蟲的手,手指微微用力,“我已經有雌君了,我的雌君也是S級軍雌,我們的信息素很契合。”
“我們的蛋,會是最優秀的。”
話音落下,他靠進喀戎懷裡,擡眼看他,側頭,睫毛一動不動。
喀戎攬住他,手臂緩緩收緊:“……雄主,如果我們匹配度不高……”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完。
高匹配意味着更高的繁育成功率;如果他們匹配度不足,他們可能永遠都無法擁有一顆雄蟲蛋,甚至,連一顆雌蟲蛋都不會有。在這個深陷繁衍危機的帝國,這幾乎是最大的罪過。
喀戎艱難地吐出一口氣:“如果您擔心上次星艦事故再次發生……隻要您永久标記洛瑟蘭,就不會了。”
奧菲伸手,指腹貼上他的喉結,輕輕按住。
“你希望我标記他嗎?”
喀戎慢慢仰起頭靠回沙發背,露出一截漂亮的喉線。他沒有立刻說話,他在慢慢整理被突如其來的話語攪亂的情緒。
沒有得到滿意回答的奧菲這才看向醫護蟲:“洛瑟蘭與我的匹配度沒有那麼高,我隻是臨近二次覺醒,信息素波動有些嚴重。”
奧菲垂下眼睛,睫毛極密,像烏羽掃過。
“……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他。”
那隻雌蟲殿下巴不得自己死在那場事故裡,他一定比誰都不希望他們的匹配度超過80%。
醫護蟲語調微緊:“可帝國已經正式下發了匹配函件,即使您是冕下,也必須配合完成檢測流程。”
奧菲沉默,像是無聲的抗拒。
氣氛詭異的凝滞,醫療蟲們不得已向上級求助,小聲交談着聯系更高層的權威。
沒過多久,病房内亮起一道全息投影,一隻身着銀灰色制服的亞雌緩緩出現。他身形修長,氣質沉穩,帶着一副金絲眼鏡。“奧菲閣下,日安。”他微微欠身,“我是内閣首席輔佐官埃德溫·馮·克萊斯特。”
埃德溫輕輕推了推眼鏡,神情沉穩冷靜:“我聽說了您的顧慮……但請恕我直言,為了帝國整體利益,懇請您仍配合完成與洛瑟蘭閣下的匹配度檢測。”
他話音不疾不徐,“作為補償,帝國願意為您提供一切能讓您滿意的資源。”
接下來的幾分鐘裡,他一一列出條件:一顆高等資源星的永久開采權、極稀有的精神溫養晶石……甚至,連幾隻名字幾乎能說得上是家喻戶曉的亞雌都被列為“誠意贈禮”。
那些名字,每一個都曾登上過帝國最美雌蟲排行榜,背景、容貌、體能素質無一不是上選。
他确信,這是一份沒有雄蟲能拒絕的籌碼。
他停頓片刻,留出适當的時間等待奧菲的選擇。
他之前已從幾位醫護蟲口中了解到一些情況——這位年輕的冕下,新婚燕爾,正處于對年長雌蟲的“迷戀”期。
可那又怎麼樣呢?不過是情窦初開的表象罷了。
年少的雄蟲,總愛在乍見之歡裡說些動聽又輕飄的承諾。
雄蟲的喜愛,向來如鏡花水月,來得快,去得更快。
這是帝國曆史上反複驗證的真理。
這位冕下自己也許尚未意識到這一點。
但那位第七軍團的軍團長,想必應該是清楚的。
“喀戎上将,”埃德溫語調微頓,眼神銳利如刀,“繁衍,是每一位帝國公民不可推卸的義務。尤其是A級雄子,他們是帝國最珍貴的财富,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帝國為了他們付出了多少心血與資源。”
他向前傾身,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我理解您與冕下之間存在着特殊的情感連結,但還請您不要仗着雄主的寵愛,在這種關乎帝國根基的事務上行差踏錯。”
埃德溫的目光直直地刺入喀戎的眼底:“您身為第七軍團長,肩負帝國榮耀,應該能明白其中的輕重。”
“……埃德溫,你少威脅我,别說我現在隻是挂名上将,再說,我隻是一隻雌蟲,怎麼能控制得了雄蟲的決定。”喀戎松開了攬住奧菲的手,長臂一伸,懶懶搭在沙發上。
誰能控制?誰能決定?
得到了雄蟲的選擇又如何?成為他的雌君又如何?他到現在都看不懂這隻雄蟲的任何一個做法。
整個診室沉入一種微妙的沉默,空氣凝固得幾乎能聽見塵埃落地的聲響。
奧菲突然站起身來。
臨時标記後的雌蟲往往對标記自己的雄蟲的一舉一動格外敏感。懷中一空的刹那,一種怅然若失和莫名的恐慌如潮水般湧上喀戎的心頭。
奧菲向不遠處的醫療櫃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倦怠期的關系,喀戎覺得他的背影在醫療室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決絕。
喀戎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隻感到突如其來的難過攥住了他的心髒。
埃德溫剛才的話語在他腦海中回蕩:哪有雄蟲能拒絕這樣的誘惑呢?倦怠期的敏感讓這個念頭如同毒藥般蔓延。
他恍惚地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