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哼笑:“這世道,想往大人身邊塞人的不少,可惜大人向來不近女色。”頓了頓,“不過若真能瞧上你妹妹,倒也是樁好事。”
說話間,一行人已至房前。侍衛叩門,裡頭傳來一聲:“進。”
阿四偏頭低聲道:“在門外等着。若情況不對,自己逃。”
侍衛又哼:“真有事,你以為逃得掉?”
虞戲時沒理會他的譏諷,隻對阿四點了點頭。
-
阿四踏入房中,侍衛合上門,将虞戲時隔絕在外。
寒緻正端茶輕啜,聞聲擡眼:“何事?”
本朝的确見官需跪,阿四卻隻抱拳一禮:“奉熙王之命護送質子與奶娘回洛城,途中遇襲失散。随行尚有死士,但眼下生死不明。知大人在此,特來求援。”
世人之所以道熙王隻有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是因為還有一個孩子在早前戰争中被送到伏王之處為質,沒想到這并沒有換來和平,依舊是戰亂不斷,沒有人覺得這個質子能活下來,理所當然地說熙王隻有一子。
“什麼?!”寒緻猛然站起,茶盞墜地,碎瓷四濺,“何處走散的?”
“在從伏州出來的官道上,如果他們安全,現在應該也已經到了黃縣。”
寒緻眉頭緊皺,“我也隻不過帶了幾個侍衛随行…”
阿四打斷道:“大肆尋找隻怕會增加危險。”
“你道如何?”寒緻問。
“隻需嚴格盤查從黃縣以及附近鄉縣出入的人群,查找他們下落。”阿四道。
“傳命不難,隻是尚不知鄰近鄉縣縣令的品行如何,如果透露出王嗣與奶娘身份,隻怕會帶來危險。”
“那就不必透露。”阿四道,“我隻需要把二人面容畫下,讓他們找到此二人便可。”
寒緻點點頭,“便依你所言行事。”
一旁侍衛機靈,已經拿來了紙筆供阿四作畫。阿四畫技超群,寒緻與一幹侍衛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寒緻的目光從阿四的筆鋒挪至了他的臉上。
待到阿四畫完之後,寒緻也手書好了幾封書信,将命令傳了下去。阿四總算舒了口氣,卻見寒緻遲疑地向他看來,“你是奉熙王之命守護質子與奶娘的?”
阿四道:“是。”
“熙王信任之人,果然出衆。隻是若質子與奶娘有三長兩短,你下場隻怕……”
阿四不語,寒緻歎氣道:“那便可惜了,但願無事。隻是若真有萬一,你不如來求助于我,或許我可以保你一條命。”
“為何?”
“惋惜罷了。”
阿四躊躇了一下,道:“眼下确有一事相請,不過大人不必看在惋惜我的份上多留人情。”
“哦?何事?”
“我有一個妹妹,若大人方便,可護她一路。”
寒緻的臉色沉了下來,似乎是想到一些不好的場景,方才惜才的目光在此時也冷淡下來,歎了口氣,“讓她進來吧。”
-
虞戲時不會挽發,一頭長發隻是簡單地用一根木簪挽在頭側,寒緻擡頭,便見她逆着光影施施然走進來。近年百姓受夠了風吹日曬,皮膚大多偏暗,但她卻白得發亮,像是破布裡裹着的羊脂玉。
“不必緊張。”寒緻道,“上前來。”
虞戲時生硬地行禮,餘光裡,阿四靠在柱旁,破舊的衣袖卷到手肘,露出曬黑的手臂,樣子有些困怠,沒睡好一般。
直到室内沉默得太過尴尬,阿四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怎麼要攀附的是她,如今無動于衷的也是她?
寒緻大剌剌地坐着,許久才道,“令妹好像并不願意留在本官身邊啊。”
“她膽子小。”阿四忽然開口,話罷又有些厭倦地垂下眼去,“方才吵鬧着要給大人端茶倒水,現在倒是不吭聲了。”
“是嗎?”寒緻倒是笑得爽朗,“可令妹這眼神,與看街邊一堆死鼠并無分别啊。”他看向阿四,咂了聲嘴,“既然她不願意,何苦非要留在本官身邊?這年頭雖然不景氣,但送去青樓未必沒有活路。畢竟快餓死的多,但富足發戰争财的也不少。”
虞戲時這時才開口:“請大人将我留下,我可給大人端茶倒水。”
除此之外,虞戲時一時想不到自己還能有何法子留下。面對攻略對象時的無力與意識到自己身無所長的歉疚使得她心口悶悶的。伏低做小,這感受确實不好受。
不料阿四比他先開口,語氣尋常道:“不必如此。我求大人護你一路,不是來賣奴婢。”
虞戲時心口一燙。方才升起的自卑感瞬間淡去,聽得座上大人笑道:“你這不像是做慣了事的手,想必在家中享盡了寵愛,或者說,你這位兄長,平日很疼愛你吧?”
他說着,瞥了阿四一眼,阿四沒說話。虞戲時含蓄道:“談不上。”
寒緻道:“瞧來嬌弱,見人也怯怯,當是性子遲熱,久處才活潑吧?”
這回輪到阿四道:“談不上。”
虞戲時看了阿四一眼。
阿四道:“嬌弱未必。前不久還險些踩斷我的手,殺了我的騾。”
虞戲時一梗。
險些踩斷他的手?虞戲時回想起在野林中的确曾踩到一個什麼東西,那個東西還發出了痛呼聲。
嘶。
而且,這些日子以來吃他的喝他的還要他幫忙。這麼想來虞戲時的确像個土匪,再想想就算是險些将她殺掉的舊恨,也是源于她要刺殺。
君子論迹不論心。
雖說她是為了活下去,到底還是她錯得更多。
不過這阿四實在不必此時揭她的短,這不是在“景飼生”面前留了個差的印象嗎?
虞戲時喚他:“阿……”
“兄。”
阿四一眼也未瞧她,沉默片刻,向大人行禮告退,給她留足了空間。
隻是他一走,座上大人便擺擺手道:“罷了。此行來辦事,不是來流連風情的,帶個女子回去,熙王怎麼看我?再者後續的事,帶上你也危險。”
虞戲時緊張起來。
倘若“景飼生”不允許她留下,就代表着任務失敗,也代表着她要回到21世紀,那個沒有母親的冰冷的家!
思及此,她重重跪了下去,
“請景大人留下小女子!”
寒緻眉頭蹙起,“景大人?”
他的語氣讓虞戲時心涼了半截。
“大人,您不姓景?”
寒緻笑了,“原來早有目标,可惜認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