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兔子,三個小兔子,四個五個六個小兔子,一個故事還沒說開口,一個小兔子睜開眼~”
高聳嶙峋的灰褐色礁石縫隙間,11歲的少年玉璋警惕向上看,被海水浸透的睫毛折射着碎金色的陽光,鴉色濕發緊貼頸側向下滾落水珠,很快在鎖骨窩積出一汪清泉。
他一手捂着1024下半張臉,一手扣着礁石上的藤壺,無意識咬着比血還豔麗的唇,恨不得将整個身體嵌進被潮汐啃噬出犬牙的岩石中,心跳跟着礁石表面巡回的紅外瞄準點上下起伏,焦躁不定。
豎耳傾聽青年教官不成調子的吟唱和不斷接近的腳步聲,玉璋摳藤壺的手按在1024抑制不住顫抖的肩膀上,強行控制少年的身體靜止,再靜止。
“呦~”Alpha教官漫不經心地嗓音,似沖垮螞蟻窩的洪水令人心生絕望,“海水怎麼還打哆嗦呀,是哪隻兔子露了尾巴?”
手心呼吸猛地一滞,玉璋俯身1024耳畔悄聲安撫:“不怕,他在詐我們。你看,海面沒有波紋。”
“砰!”玉璋剛說完這句,槍聲驟響。
前方不遠處的礁石後,直挺挺地砸出了金發幼童的半邊身體,琉璃色的眼珠直勾勾瞪着玉璋,那瞳光似玻璃罐裡的螢火蟲般一隻隻窒息死去,紅色液體從額心孔洞無止境地流出來,淌進海水裡,向他漫延。
“無聊。”玉璋聽到Alpha教官索然無味地咂吧咂吧嘴,“木讷的兔子,跑都不會嗎?”洩憤地子彈不要錢的射向幼童,射的屍體一路滾進深海區,沉了下去。
“不要大聲呼吸,你已暴露了你自己~”
教官興緻缺缺地歌聲裡,1024的眼睑如玩具廠報廢的零件般失去眨眼的功能,眼球木然地定在粼粼海面那一片突兀的紅色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扣着玉璋的手,使勁壓向自己的口鼻——不能大聲呼吸,不能暴露自己。
隻要他不出聲,隻要他不動,隻要他蹲得時間足夠長,等老鷹‘吃飽了’,老鷹很快就會吃飽的,這樣他們就安全了。
1023就安全了……安全了……他就能回家了吧。
“放松,他走了。”1023的聲音就像遠處的海鷗,潔白的在空中飛舞,讓1024揪成一團的心無端放松下來。
其實他也想回家的,可是媽媽有了新弟弟,應該不想要他吧。
忽地一隻白頭海雕咬住海鷗的脖頸,1024瞳孔一縮,成群結隊的海雕似饑渴的山匪發現了富裕的村莊,興奮尖叫着張開獠牙沖進海鷗群。
“Konck、Konck外面下起了雨,放棄掙紮吧~”
教官們一聲更比一聲高的歌聲、窮兇劫掠的槍聲,就像那亂葬場的貪得無厭的蛆蟲,在這具老妪臉上嘗了口,罵罵咧咧咽盡肚,掉頭在那具少年腿上咬個孔洞,嘗到鮮嫩的汁水一發不可收拾,所有蛆蛄蛹着摞成摞,你争我奪。
“你都打68隻了,趕緊滾。”
“操!誰他媽嫌業績多?”
“老譚,今天兔子馬上要打夠數了,你又是墊底,小心下一場你變兔子。”
“是誰在做壞事?”少年玉璋漫無目的望着前方喃喃自語,呆呆看着綠色彈殼“丁零當啷”在礁石上翻滾着表演跳水,昔日夥伴一具、兩具、三四具的沉入歸墟。
海面蕩起的浪花,在玉璋胸口衣襟處畫出一圈不斷加深的紅線——好似要将他攔腰斬斷一般。
“假裝成幸運,”1024将臉埋在玉璋掌心,低低地嗚咽,“他總會找到我在哪裡。”
“這裡還有倆!”
“咿呀,煩死了,今天隻能打一隻兔子了。”
玉璋眼疾手快地将1024拖進身後岩縫深處,子彈“噗噗噗”接踵而來,彈頭在夾縫岩石中彈跳着鑽進他的大臂。
“快!”玉璋好似沒有痛覺地盯着悠閑哼歌的教官,面無表情地催促1024遊過兩座礁石中間的孔洞,“活下去。”
教官壓下擊錘,玉璋平靜地閉上了眼,突然他被本該遊走的1024撲進海水裡。
“砰!”
1024輕輕笑了,這是玉璋第一次見他笑。
“我叫宴……利安,願……家人愛你。”
——永别了,1023。
可是啊,宴利安,我已經……沒有家人了。
少年玉璋濕着眸子勾了勾唇角,在宴利安期待地目光中應道:“好。”
【聽啊你在恐懼,聽啊你在歇斯底裡,窗外有雙眼睛,它在時刻注視着你!】
天際潑下濃墨,空氣粘稠成坨。
少年宴利安的面孔沉入淺薄海水下,栗色的頭發陡然瘋長鋪滿海面,眼睑忽地掀開,眼眶内食人鲳遊來遊去,他嘴巴一張一合地吐着海藻,拉扯着柔軟的聲線祈求玉璋:
“1023,海下好冷,你來陪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