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衍之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緩緩的轉過身子,便對上了一雙深不見底的墨眸。
他對這雙眼睛的主人生了不該有的心思,隻能藏着掖着,不能讓他發現。
他做夢都想見到他,卻遲遲不敢去見。
“你,你怎麼……”
許衍之十分意外,他一時還沒想好怎麼面對沈淮安,那人便已經站在他的面前了。
許衍之喉嚨發緊,說出口的話嗓音有些沙啞。
他輕咳一聲,才接着道:“你怎麼來了?”
沈淮安笑得燦爛,打趣他:“呵,我若再不親自來接人,我那新婚不久的賢妻恐怕都不記得家門口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上前攥住許衍之的手腕,将還呆愣在原地傻看着他的人拉了過來。
許衍之傻傻跟着沈淮安的腳步,上了平西王府的馬車。
兩人一路無言,直到馬車停在平西王府的大門口,沈淮安才屈指在許衍之腦門上彈了一下,笑道:“走神了一路,該回魂下車了。”
然後,他也不等許衍之反應,便自顧自地先下了車。
許衍之看着晃動的車簾,感覺自己的心也跟着那簾子來回晃着,沒個着落。
一月未見,沈淮安好像還跟以前一樣,又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
沈淮安看過來的眼神不似從前那般熱忱,更多的情緒掩藏在那雙深色的瞳仁裡,讓他不敢直視,也不敢猜想,隻怕那裡藏的是他不願看到的東西。
可是婚宴那日沈淮安對他說的話還在耳邊回響——
“佛經裡說,弑父之人死後會堕入無間地獄,永無解脫之日。我舍不得你去受那般苦楚,所以,我代替你去。”
沈淮安說他舍不得,是在心疼他吧?
隻是這心疼是出于他們好兄弟的情誼,還是單純的心疼他許衍之這個人。
他太了解沈淮安了,結果大概是前者。
沈淮安站在車前許久,也不見許衍之下來,他等得有些急了,生怕這人還跑了,急急催促道:“許月白,你怎的還不下來?”
就連沈淮安自己也沒發現,這句話中帶着些驕縱和寵溺。
許衍之坐在馬車裡默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氣,才掀開車簾,走了下去。
他雙腳剛剛落地,就被沈淮安按進了懷裡:“你怎麼回個家還磨磨蹭蹭的,走,咱回家吃飯了。”
誰知,許衍之卻止住了腳步,道:“要不我還是回北鎮撫司吧?我在那裡也住習慣了。”
沈淮安皺眉看着他,莫名其妙道:“有好好的家不回,你住什麼北鎮撫司啊?北鎮撫司那張床有多冷多硬,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還是你嫌棄平西王府的院子小?”
末了,又自說自話道:“當然,平西王府的院子是比不上你們北鎮撫司的大院兒。”
許衍之被噎得啞口無言,隻幹巴巴地刀:“我沒有,我不是……”
沈淮安逮住他的話頭,不讓他把話說完,打斷他道:“不是就乖乖跟我回府。我看你是在太尉府當外人當習慣了,我問你,你我現下是什麼關系?”
許衍之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有點蒙,那模樣完全不似诏獄裡那個殺伐果斷陰險狡詐,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的烏衣衛指揮使。
他隻順着沈淮安的話音會問道:“什麼關系?”
那樣子,要多呆有多呆,簡直讓人想将他藏在懷裡,好好蹂|躏一番。
沈淮安為自己龌龊的心思小小自責了一下,才一本正經地跟許衍之講起了道理:“你我已經是一起拜過天地的人了,你現下就是我沈淮安的人,這平西王府就是你的家,不要總把自己當外人。”
“你的人?我的家?”許衍之低着頭重複着沈淮安的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嗯。”沈淮安重新将人攬進懷裡,走進了平西王府的大門,甚是得意地回道:“跟我拜了堂,可不就是我的人。”
許衍之再次在平西王府大門口停下來步,他擡起頭,一雙桃花眼定定看向沈淮安,問道:“跟你拜堂?男人跟男人拜堂不就是斷袖?你不是最厭惡斷袖嗎?”
沈淮安被許衍之看的發毛,他心道不好,他怎麼忘了許衍之也說過自己厭惡斷袖的。
“我是厭惡斷袖啊。”沈淮安心虛的梗着脖子道:“可我們根本就不是啊,我們是好兄弟啊,拜堂就跟拜把子似的,拜了把子,你同樣是我沈淮安的人。”
沈淮安一口氣說完,自己都佩服起自己,這胡說八道強詞奪理的能力,在京都都能排的上号了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他隻是遵從自己的本心,他想見許衍之,便去找他了;他想留許衍之在身邊,便把人逮了回來。
這一個月裡,他跟自己做了無數鬥争,發現自己遵從本心的這一刻,才最是快活。
他隻是想保護許衍之。
僅此而已。
見許衍之還要再開口說些什麼,沈淮安趕忙攥住人的手腕,快步向裡走去:“先别說了,我都快餓死了,吃完飯再說。”
許衍之被沈淮安拉到飯廳,淨手的功夫,飯菜便都上齊了。
滿滿一桌,全是許衍之愛吃的菜式。
而且每道菜都在冒着熱氣,應是沈淮安提前讓人準備的。
許衍之活了二十多年,還從來沒有人接他回家,還為他準備他愛吃的飯菜。
說不感動是假的。
許衍之甚至開始抱怨老天,這麼好的沈承瀾,怎麼就偏偏當他是好兄弟了?
許衍之還來不及開口說什麼,面前的碗碟已經被沈淮安堆出了一座小山。
沈淮安一邊幫他夾菜,還一邊囑咐:“這陣子你都瘦成竹竿兒了,快多吃點。”
許衍之那張嘴,便在沈淮安刻意地投喂下,再也沒說過話。
好不容易吃過晚飯,沈淮安又提議帶許衍之熟悉一下王府,順帶消消食。
雖說這平西王府,許衍之已經來過無數次,熟悉無比了,但他還是同意了沈淮安的提議。
他以為沈淮安會有話要跟他說。
隻是各懷心事的兩個人,一同走在平西王府的小路上走了好一段路,竟然誰也沒有先開口。
直到天色全部黑了下來,鐮刀似的月牙挂在天邊的時候,沈淮安才帶着人往回走。
“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回屋休息吧。”
許衍之猶豫的點點頭:“哦,好。”
得到應允的沈淮安,仿佛怕人跑了一般,大手攥住許衍之瘦得隻剩骨頭的手腕就不撒手了。
許衍之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間屋裡,隻由着沈淮安拽着自己,跟着他一同向前走去。
平西王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兩人走了好一會兒,才從後院的花園,回到前院的卧房。
隻是走到房門口的時候,許衍之才反應過來,沈淮安帶他來的是當初他們喝合卺酒的房間,也就是他們拜堂後入的洞房。
想到這個房間的意義,許衍之的臉色頓時漲得通紅,他剛想說要不換個房間,還沒開口,就被沈淮安拽了進去。
沈淮安隻看了許衍之一眼,便好像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似的,不容分說地道:“府裡其他房間還沒收拾,隻有這一間房能用,我們睡一起。”
許衍之默然,若不是了解沈淮安的為人,他會以為這是他在故意考驗他。
沈淮安關上房門後,腳步不停,拉着許衍之走進了卧房後面的浴房。
這浴房四周都是用石頭堆砌而成的,中間有一個浴池。
這浴池不大不小,在裡邊遊泳是不能的,但足夠兩個大男人在裡邊洗澡了。
許衍之看到浴池的第一反應是:沈淮安要和他共用一個浴池洗澡?要跟他一起洗?
可要了他的老命了!
許衍之看着冒着熱氣的水池,努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