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電梯下行到29層。
門打開,正對着空蕩無人的長廊。
頭頂是慘白刺眼的燈光,腳下是深紅淺綠的地毯,兩邊的房間門排列密集、左右對稱,空氣安靜到落針可聞,仿佛有一種詭異的磁場在悄然波動。
溫初夏走出電梯,腳步聲被地毯吞沒,軟綿綿又輕飄飄,給人一種不踏實的感覺。
這環境,不拍恐怖片真是浪費了。
【401】房間在走廊盡頭,溫初夏停下,深棕色的房門留有一條縫隙。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群小女生特意留的。
她幾乎沒有猶豫,直接左腳踢開門進去,反手還把門關了。
“砰”的一道關門聲後,緊接着又是咚”的一聲悶響。
是門外的張紫淩因為用力過猛沒刹住車,在慣性的作用下,以臉為着力點,狠狠撞上了緊閉的房門。
她痛的直抽氣,噔噔噔往後倒退了好幾步,直到後背抵到牆才停下,眼冒金星,抑聲罵道:“靠……”
本來她是想推溫初夏進屋的,但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腦子抽風了還是怎麼的,居然沒猶豫就直接進去了,害自己沒控制住撞上了門,簡直有病!
張紫淩揉揉痛的發麻的臉,生氣地往門上滑稽的粉底印一拍,坐電梯前往地下一層的監控室。
她走進電梯時,剛好時準從另一部電梯裡出來。
二人擦肩而過。
時準看着四下無人的長廊,周圍安靜到耳膜緊繃,心裡越發覺得自己剛才是不是腦子抽風了。
一個人,怎麼可能僅憑直覺,就能猜到另一個人在哪兒?
這不科學,也不合理。
時準是個不信鬼神的唯物主義,像心靈感應第六感這種小說電影裡才會出現的東西,他是完全不相信的。
雖然内心的潛意識一直告訴他,他應該順着這條夢境般的長廊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到盡頭。
在那裡,就能找到自己想見的人。
但這念頭實在是太詭異、太奇怪了,奇怪到讓時準産生了一點微妙的羞怯和不自在,他在原地呆站了快一分鐘,才終于勉強按下心裡洶湧不定的念頭,拔腿往回。
還是去問問周雅宜吧。
她和溫初夏不是好朋友嗎?應該知道對方在哪兒。
下樓後,張紫淩先去衛生間補了個妝。
她拿出氣墊粉撲往臉上拍,拍一下就痛的龇牙咧嘴一下,很快就下不去手了,草草整理好頭發趕去監控室。
張紫淩步子邁得又大又快,心想忿忿地想,自己待會兒一定要把監控裡溫初夏恐懼尖叫的畫面拍下來,發校群發朋友圈發微博,讓她丢人!讓她社死!!!
不然難解撞臉之恨。
按照張紫淩的預期,此刻監控室的小姐妹們肯定已經嘻嘻哈哈笑作一團,而監控裡的溫初夏,會被房間裡自動播放的恐怖片吓得瘋狂拍門,求外面把她放出去。
光是腦補出溫初夏那張刻薄張揚的臉,會在恐懼的摧殘下露出怎樣痛苦的表情,張紫淩就無比舒爽,心情也恢複了大半。
所以,當她一腳踏進監控室,發現周雅宜蘇筱筱她們雖然臉色各有各的複雜,但不知為何都同樣保持緘默,一言不發地看着面前的監控屏幕時,整個人愣住了。
張紫淩忙扭頭去看屏幕,眼珠子直接掉了出來——
屋内所有照明設備都被人為切斷了,整個房間唯一的光源,隻有一台正播放着鬼片的電視機。
提前安插的攝像頭性能很好,就算隔着網線,監控室的人也能十分清楚地聽到電影裡那位倒了血黴的白人男主鬼哭狼嚎的聲音。
此刻電影正播放的畫面應該是血漿爆裂、鮮紅色炸滿了整個屏幕才對,不然坐在沙發上的溫初夏也不會這麼“滿面紅光”。
但與張紫淩腦補出的畫面大相徑庭,她并沒有被恐怖片吓得痛哭流涕四處亂竄,更沒有拍門求饒。
恰恰相反,這人就像是大半夜的睡不着想找點兒刺激,所以心血來潮窩在自家的私人影廳看恐怖片。
一邊看,一邊俯身端起茶幾上的紅酒杯,翹起二郎腿,仰頭淺酌幾口。
紅光閃動下面無表情的臉仿佛在說:
呵,就這?
“誰給她拿的紅酒??!”
雖然重點有些偏,但張紫淩真的很想問,居然真的有人能在看血腥暴力鏡頭的時候喝紅酒嗎?她也喝的下去???
“沒誰給她拿。”周雅宜目光呆滞,“是她一開始進去的時候自己從冰箱裡拿的,還是挑的套房自帶的酒水裡最貴的一瓶。”
張紫淩:“……”
又是靜默片刻。
突然,蘇筱筱拍案而起:“不行!”
其她女生看向她。
她表情堅毅,仿佛是準備起義的梁山好漢:“我們是要整溫初夏,不是讓她在這兒舒舒服服地看電影喝酒……”
要知道這部恐怖片可是蘇筱筱特意挑的,劇情驚悚特效炸裂,雖然她沒敢看正片,但評論區說這片兒在國外剛上映的時候吓尿了不少觀衆,所以她才選的這部。
蘇筱筱非常有信心,今晚,絕對能把溫初夏整到懷疑人生,讓她從此以後見了自己都要繞道走。
可結果,這厮居然一點兒不害怕,不僅不害怕,她竟然還自給自足地喝上了,一副風輕雲淡氣定神閑的樣子,看着就讓人來氣,氣炸了!
一群女生魚貫而出離開監控室,坐電梯回到29樓。
她們站在【401】門口,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眼神傳遞的意思是——
是門隔音效果太好了還是裡面根本就沒聲兒?怎麼聽着這麼安靜呢。
“要不進去看看?”
周雅宜低聲問,語氣有些遲疑。
她雖然脾氣大,但是膽子小,小時候隻聽半截鬼故事就能怕的讓家裡阿姨陪睡好幾個月,恐怖電影什麼的更是一眼都不敢多看。
所以周雅宜其實不太想進去。
結果蘇筱筱一聽到她的話,就立刻沖她堅定地一點頭,拿出房卡刷開房門,擰門而入。
開門的一瞬間周雅宜就慫了,想對蘇筱筱說“你們進吧我在外頭等着”。
然而,也不知道是誰推了排在最後的葉彤一把,緊接着,一群女生就跟多米諾骨牌牌似的,一水兒地全倒進了黑暗裡。
“砰!”
房門關上。
伸手不見五指的套房,穿着小裙子踩着小高跟的女生們躺在地上呻吟——
“嘶……痛死了!剛誰推的我??!”
“我。但我也是被人推了才撞上你的,所以是誰推的我啊???”
“好重啊小雪你快從我身上起來……诶诶诶手!手别撐我臉上!痛啊——!”
“啊對不起對不起!紫淩你沒事兒吧?太黑了我沒注意……”
最前面的周雅宜快吓死了,顫聲道:“誰離門口近?趕緊開下燈啊!黑乎乎的什麼都……”
“看”字剛說出口,房間裡突然亮起了燈。
綠油油,陰森森。
像是鬼屋和密室逃脫裡用的那種特效燈。
一時間,懵逼和驚訝的情緒甚至大過了恐懼,周雅宜還沒站起來就下意識先擡了頭——
兩分鐘前還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的溫初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渾身裹着黑袍的神秘人。
半秒後,隻聽“咔嚓”一聲微響,神秘人把頭轉了過來,兜帽順勢滑落,露出裡面沾染了血迹的森森頭骨,緊接着,眼眶骨裡的倆假眼球不分先後掉了出來。
“啪!啪、啪啪啪……”
跟二重奏似的。
原來這黑袍子裡包裹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具人型骷髅!
“啊——!”
周雅宜放聲尖叫:“鬼啊——!!!”
.
時準在會場一刻不停地找了兩圈,都沒有發現周雅宜的身影,更沒有看到溫初夏。
正當他猶豫着想要撿起之前那個荒謬的念頭,去29層找找看的時候,溫初夏卻忽然回來了。
她還是那身高貴優雅的黑色絲絨裙,妝容發型一絲不苟,走起路來步步生蓮,像個吸鐵石一樣輕易吸引住周圍所有人的目光,卻從不給予任何回應。
簡直像是隻高傲的黑天鵝。
時準腳步一頓,緊接着就又重新邁開,大步向她走去。
結果半路卻被媽媽阿姨們截了胡。
看着母親又親昵地拉住溫初夏的手,一臉慈愛地對她噓寒問暖說話聊天,明明才二十分鐘沒見,她卻表現得跟二十多年沒見一樣,一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這時仿佛成了金箍鐵鍊……
不,更像是臍帶。
企圖把兩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人血肉相連。
時準遠遠地停下,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會場。
他覺得自己需要出去透透氣。
……
“我學校附近租了套小房子,平時上學的時候一般是早上六點起床,随便熱個吐司雞蛋當早餐,吃完後騎自行車去學校。午飯嘛就在食堂吃,我們學校食堂一樓的炸豬排特别好吃,又酥又脆,我一次能吃兩大塊兒,完全不膩的!如果阿姨你以後有機會去學校的話,強烈推薦你嘗一嘗。”
“而且那個窗口的師傅可逗了,每次我去的時候他都要給我講笑話,我聽了一兩次,覺得人家免費跟我講笑話好像有點兒吃虧,所以之後再去我也會準備一個笑話,和他比比誰的笑話更好笑。”
一開始林茵陳臉上就帶着笑,聽到這裡,她的笑意更深了,“你都準備了什麼笑話?能說給阿姨聽聽嗎?”
溫初夏也笑盈盈的:“好呀,那我随便說一個……”
這時,一道氣勢洶洶的腳步襲來。
溫初夏停住話頭,和其她幾位夫人一起聞聲看去。
腳步聲的主人,正是今晚的主角小公主,周雅宜。但她此刻的狀态,卻跟小公主完全一點兒不沾邊。
鑲了數十顆粉鑽的精美皇冠不知所蹤,緻辭前讓造型師重新打理的編發也松了,左一刺溜右一炸毛,仿佛剛結束了一場枕頭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