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到這兒吧。”溫初夏把書包單肩挎上,起身對宋雲澤說:“你回去先看課本好好自學一下基礎,明天放學我們再繼續。”
來的時候老大不情願,現在終于能走了,宋雲澤卻莫名心裡一空,俊美的臉上有些愕然:“你去哪兒?就、就不管我了啊?”
“你基礎爛的跟狗刨過似的,先自個兒補補地基吧親。雖然我是收了你姐的錢,但也不代表我得從一元二次方程這種初中生都會的知識點教起啊。”
溫初夏手裡抱着圍巾卷了卷,又問:“剛才時準問我的那兩道題你有沒有稍微聽點兒,聽得懂嗎?”
怎麼可能聽得懂,從她嘴裡吐出的那些名詞公式和定律簡直跟天書一樣,還不如讓他去做英文聽力呢,這個好歹能聽懂一丁點兒。
宋雲澤沒有回答,沉默地抿了下唇,感覺面頰隐約有點發燙的趨勢。
這是他第一次,因為學習差勁而萌生出了羞恥。
“聽不懂就對了。”
溫初夏笑了笑,但并不是輕蔑的那種,“這才是我的正常教學水平,殺雞焉用牛刀,現在你還隻是隻小雞仔,抓緊進化一下吧,不然我怎麼能砍……教你啊?”
她故意說的很幽默,但宋雲澤卻并沒有笑,反而正色起來:“知道了。”
青春期的少年最受不了激将法,他不會讓她看不起的。
他要證明給她看,自己之前隻是心思沒放在學習上,真要認真起來,剛才那些複數代數一元二次函數,通通不在話下。
兩人在咖啡廳門口分别。
溫初夏沒有直接騎車回居民樓,而是沿街攔了輛出租,剛和司機說完地址,粉團子就急忙開始嚷嚷:
“宿主你為什麼不繼續給男主補課呀?這可是很重要的任務啊!而且你怎麼忽然要去時家?找時準嗎?原著裡明明沒有這一段啊,你說你好不容易才漲了些任務進度,還沒捂熱乎呢,怎麼能……”
溫初夏被吵的頭疼,剛想讓她閉嘴,就聽見系統一闆一眼的機械音。
“警告!《等風說雨停》關鍵劇情——‘補習’任務未完成,攻略任務進度不變,界面融合度下降0.5%,請宿主引起重視!”
溫初夏松了口氣:還好還好,隻是降了0.5,明天補回來就成。
“我就逆反這一回。”
車窗降下,早春的涼風呼啦啦灌進來,裹挾着新發嫩葉的清香,有點苦澀,但溫初夏卻覺得這氣味格外好聞。
生機盎然、萬物複蘇,春天真的要來了。
她感受着春風,閉上眼:“以後就都老老實實做任務了。”
溫初夏這人一向說到做到,又敬業的很,粉團子深知這兩點,于是迅速放下了心,緩了緩,好奇地問:“那你去找時準幹什麼呀?”
溫初夏手指摩挲過放在腿上的紅色圍巾,質地軟糯保暖,很舒服。
“顯而易見,送個圍巾。”
今天是個陰天,透着灰調的雲層密不透風,傍晚時分連個夕陽的影子都看不到,整個城市的亮度以均勻且緩慢的速度逐漸變暗,一天又要過去了。
路上堵了一會兒,溫初夏下車後給時準發了消息,然後獨自站在大門口等人出來。
别墅群附近很清靜,此刻,路燈還未亮起,外面的大街一個人也沒有,有的隻是柏油馬路上一輛輛飛馳而過的汽車,略顯荒涼。
忽而起了陣橫貫的風,将馬路上的泥沙塵土裹起來,吹向街道,像是起了一場小型沙塵暴。
溫初夏毫無防備,吸入了一口顆粒物濃度極高的空氣,捂着臉開始咳起來,抖動的肩膀被書包帶勒的有些疼,還很想yue,像是被人強行喂了一把土。
很快,溫初夏就發現用手捂鼻子這個方法不太管用,呼吸間依舊有一股濃郁的土腥味,還很容易把自己憋死。
于是她借用了時準的圍巾,從下巴到頭頂繞一圈,剩下的尾巴圍在鼻子前,嚴嚴實實包裹住下半張臉。
這下總算好受多了,不僅沒了土味兒,呼吸間還多了股淡淡的清香,溫初夏琢磨着,好像和時準的房間是一個味道?
過了一會兒,風漸漸小了,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
“溫初夏。”少年再次喘着粗氣,停在她身後。
溫初夏回頭,圍巾裹在頭上沒來得及取。
這種圍圍巾方式自帶一種憨厚的鄉土感,又或者像是不太機靈的小偷,但此時此刻,時準眼中的溫初夏卻半點兒沒有這兩種感覺。
有的隻是漂亮,是靈動,甚至有點像冬天裹得厚厚的俄羅斯小娃娃,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如同飽滿的黑葡萄。
果然,她很适合紅色。
沒能送出去的圍巾意想不到地戴在了想贈予的人身上,時準像是得到了一份遲來的禮物,看着溫初夏,内心原本的扭曲、煩躁,瞬間變成了熨帖和滿足。
他忽然後知後覺,自己是不是太好哄了?
“讓你不着急慢慢走,怎麼還是跑出來的。”溫初夏教訓他,然後扯下圍巾,抖了抖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遞給他:“剛起風了,沙子滿天飛,我借你圍巾擋了一擋。”
“謝謝。”時準接過,很細緻地疊好,問:“你來就是為了給我送這個?”
“當然。”溫初夏抱起胳膊,又道:“阿姨她怎麼樣?還好吧?”
剛浮起的一顆心沉了下去。
她是來關心媽媽的。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感到失望了,時準面上沒有露出絲毫破綻,語氣還是那麼的溫和不失風度:“還好,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了不了。”沒想到溫初夏連忙拒絕,“我又不是你們家的人,沒什麼立場去關心阿姨,可能她見了我反而要更傷心呢。”
時準眼裡冰封的溫度融化了一點,嘴裡卻說:“怎麼會,我媽她這麼喜歡你,見到你肯定很高興。”
溫初夏“嗐”了聲,擡手搔了搔臉頰,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沉默片刻,時準又問了一遍:“真不進去看看?”
見他這麼小心翼翼,溫初夏幹脆不裝了,不想鋪墊了,眼神單刀直入與眼前的十六歲男生對視:“時準。”
時準心頭一跳,緊張和期待迅速交織,包裹住他的心髒。
這還是溫初夏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
她問:“你是不是特别介意阿姨認我當女兒這件事?”
時準沒料到她會忽然問起這個,還問的這麼直接這麼直白,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張了張口,嗓音無比幹澀:“我……”
“别白費力氣撒謊啊。”溫初夏輕笑着,“我知道,你肯定介意,或許還會覺得我是來代替你妹妹的……”
“沒有!”時準頓時拔高了音量。
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我也不會讓你成為任何人的替代。
倒黴孩子激動個什麼勁啊,吓我一跳。
溫初夏肩膀一抖,緩口氣繼續道:“我确實不想代替你妹妹。”
接下來的話讓時準呼吸停滞——
“我是想代替你。”
時準睫毛輕顫,懷疑耳朵是不是聽錯了,問:“什麼?”
他不明白。溫初夏解釋說:“我想代替你,讓阿姨把對時淼的執念,從你身上,轉移到我身上。”
呼吸再次停住了。
“這麼說好像有點兒拗口哈,你等等,我捋順了再和你解釋……”溫初夏撓了撓頭,一張伶牙俐齒的好嘴此刻卻失了靈。
她本就是個不善于表達真情實感的人,更不擅長安慰,再加上話還這麼繞,溫初夏一時有些着急上火,瘋狂後悔剛才在出租車上光顧着吹風發呆了,居然忘了提前把詞兒措好。
“不用。”時準看着她,眼裡晴光潋滟,好似冬雪融化成春水,剔透粼粼地彙成一汪,他說:“我懂你的意思。”
啊哈哈懂了就好,懂了就好,小夥子悟性不錯。
溫初夏垂下手臂,忽然有些不敢再看時準的眼睛,但又覺得這樣會顯得慫,于是強迫自己直視他,結果卻吓了跳。
他這是,要哭啦??!
我去現在也沒起風啊……
溫初夏瞳孔地震,也不管什麼看起來慫不慫了,觸電般移開視線,一緊張不管什麼話都敢叽裡咕噜往外倒:
“總之我就是想說,你别因為這事兒耿耿于懷,我不是來跟你搶媽的,這點你得知道!”
“好。”時準笑了,春水搖晃,“我知道。”
雖然有些丢人,但溫初夏好歹是把憋在心裡許久的話說出來了,一時間,她神經松了,氣也順了,覺得自己做了件無比正确的事,拍拍時準肩膀,轉身潇灑離去。
目送溫初夏的背影消失在街口,時準仍舊站在原地。
他低頭聞了聞被送還的圍巾,趁此機會,幹燥的薄唇輕輕撫過留有對方溫度的地方。
這人這麼怕熱,呼吸卻偏偏這麼溫暖,都過去這麼久了,還尚且留有餘溫。
觸碰到的面料略有些潮濕,時準閉上眼,嘴角揚起一抹甜蜜又滿足的弧度。
她是在意我的。
她果然還是在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