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為先道:“不急,你慢慢說。”
女人名叫阿彩,據她所言,陸為先和李思所到的這個村莊,村名叫雞鳴村。
雞鳴村民風淳樸,村民本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簡樸生活,誰知就在某天,雞鳴村忽然出現了一個人臉獸身的怪物。
怪物雖不是人,卻穿着道袍,頭上還戴着冠冕,因此村民給它取了名——‘道帝’。
道帝力大無窮,強壯無比,将平靜的村莊攪了個天翻地覆。
雞鳴村地處偏遠,朝廷的手難以觸及,何況又是妖魔鬼怪之類的事物,常人難以應付,因此村民們也隻能咬牙強撐,試圖在夾縫中尋求自保之法。
皇天不負有心人,盼了幾年終于盼到了命定之人,來幫他們解決麻煩,帶來和平。
為表感激和趕跑道帝的愉悅,雞鳴村打算舉辦歡慶活動,誠摯邀請陸為先和李思參與。
雞鳴村喜好祭祀,平時大小節日就是各種禮儀活動不斷,如今遇上陸為先趕跑道帝這樣大的喜事,更要熱烈祝賀一番。
晚上,陸為先和李思準時到達祭祀。
此時的大街張燈結彩,分明是夜晚,街道卻仍舊燈火通明。其間人來人往,每個人都為這慶典奔走忙碌。
李思看得啧啧稱奇,雞鳴村不是一個富裕的村莊,卻仍有這等财力舉辦這樣規模的活動。
街上有不少小攤小販,李思好奇地摸了一把,問道:“公子,我們不趕緊去找結界嗎?”
陸為先在他身後,臉上波瀾不驚,“不急。”
“哦……”
忽然人群中傳來騷動,李思眼睛一亮,用手指着讓陸為先快看:“公子!祭祀快開始了——!”
順着李思的手望去,隻見人群中聳立着一個巨大的紙人,紙人作盤坐狀,一身白衣飄飄的道士裝束,面容卻隐在黑暗中,即使底下布滿了紅燈籠,紅彤彤的光線也照不清楚。
這是雞鳴村特有的祭祀禮節,以紙人為牲,繞着長街走過一圈以向神明表示,待求神的歌舞過後,便由村民們上香,用香火點起火焰,将紙人全數燒滅。
紙人被底下的百姓簇擁着往前走去,走了幾步便停下來,它的身體随着風輕輕擺動,側耳聆聽下面傳來的鑼鼓聲。
棒槌敲開典禮的序幕,虔誠的百姓換上了節日用的禮服,随着一聲令下,開始跳起舞來。
這是一種雞鳴村獨有的祭祀舞蹈,動作詭谲,神态間盡顯對神明到來的期盼。
李思本想仔細欣賞這段祭祀的舞蹈,卻被那鑼聲震得腦子嗡嗡響,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耳朵,暈乎道:“公子……好大聲……”
陸為先頗為沉穩地“嗯”了一聲,擡手在他耳邊施展了一個術法,微弱的光芒亮起又消散,李思試探性地放下手,驚訝發現舞樂聲降低了不少,不再那麼令人難受。
陸為先卻低聲道:“音樂裡有術法,你要小心。”
一語驚醒夢中人,李思瞬間警惕起來。
這時他也發現了空氣裡有股奇異的妖氣,似乎就藏在了音樂之中。
歌舞祭祀還在繼續,但因為陸為先的那句‘小心’,李思也沒有了欣賞的心思,反而越看越覺得詭異,思之更有一種毛骨悚然。
那跳舞之人身着不同于日常服飾的禮服,不華美卻稍顯繁瑣,如同絲線般捆着舞者的身軀,牽引着舞者的一舉一動。
彎腰、起身,身姿如此靈動,靈動到有些僵硬,順着望上去,紅光掩映着嬉皮笑臉的面具。
突然,那面具加快了速度,飛快地向李思這邊沖來,正要一頭撞向李思時,一把劍柄忽然出現,擋住了它的去路。
陸為先手握劍柄,一下便将舞者甩飛數米,他正要拔劍,卻被村民連聲阻止:
“仙君!萬萬不可啊!”
“仙君,仙君,這是給人帶來好運,保佑平安的舞,您千萬要劍下留人啊!”
“仙君不要啊!”
陸為先維持拔劍的動作,聲音平靜道:“祈求之舞庇佑衆生,應當是為大家而跳,何故單單為李思而跳?”
“是不保佑各位了嗎?”
那舞者被陸為先強大的靈力震倒,連連後退,被村民們扶住才勉強站穩,舞者戴着面具,分不清男女,卻在陸為先說話之後側了側臉,隐有一種委屈姿态。
“仙君,您怎能如此說話?”
陸為先的态度顯然激怒了一些人。
“我們村受帝獸侵擾本就苦不堪言,近幾年收成又不佳,今夜的祭祀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巫師選中小公子,小公子應當感到榮幸才對!這可是天大的福氣!”
“就是就是,如若不是巫師替我們祭祀,我們又怎能在帝獸手下苟延殘喘這許多年!”
“就是就是!”
李思看見村民臉上都帶着生氣的表情,心道糟糕,剛想開口勸說,卻被陸為先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他隻能收回眼視線,卻在旁邊看到了阿彩,她牽着女兒的手,眼裡裝滿悲哀。
陸為先望着眼前一張張臉孔義憤填膺,方才還尊他為仙君,現在卻像是巴不得将他殺死的仇人。
僵持了一會兒,陸為先似有所動,最後敗下陣來:“是嗎,那是我不知好歹了,還請諸位多多擔待。”
那被他震倒的巫師也站了起來,沉默着向他拜了拜。
被打斷的祭祀之禮複又繼續,這次巫師沒再單獨為誰‘祈福’,而是老老實實地跳完一曲,最後被人帶着退場。
然後,村民們各自點燃了手中的線香,往紙人戳去。
紙人霎時間燃起巨大火光,一時間照得黑夜如同白天一般,周圍的溫度都高了起來。但奇怪的是,這能将人燒壞的溫度卻沒有影響到他們一分一毫,李思看了看四周,發現那若隐若現的光芒後扭頭去看陸為先,果然發現他在掐指布陣。
如果沒有陸為先的陣法,這麼近的距離,可能有不少人都要被燒傷。
他們不會覺得不妥嗎?
村民們明顯并沒有察覺到這一環節的不妥,好像他們并不擔心自己這麼近地圍着一個随時燃燒起來的巨大火爐,會被它滾燙的溫度燙傷。
他們隻是沉默地,虔誠地看着這紙人被香火吞噬,直到變成一點餘灰飄落。
祭祀結束。
陸為先伸手接下了一點紙人殘留的灰燼,夜裡風涼,它就這樣慢悠悠地飄下來,落到手中,還殘留着一點火熱。
“公子……”一旁的李思輕聲喚他。
陸為先這才回過神來,回道:“無妨。”
他隻是又想起了些什麼,指尖殘留的溫度忽然激起了他心中如浪潮般的熟悉感,欲言又止,欲思又停,但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什麼也想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