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丁依這邊的後續拍攝,大抵還算有條不紊。
不過,在拍攝過程中,她陸續收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先說好消息。
盡管丁依這邊的拍攝進度因為前面陳妮的“小插曲”而整體延後了兩個小時。但由于影視行業人均“延後病”,所以夾在「通告協調群」裡各方長短不一的“進度延後通知”中,丁依這邊倒真不算最顯眼的了。
事實上,目前的“延後榜第一名”,是舞台總監那邊的商談進度。據說,之所以他那邊最慢,就是因為他在和魏家隆“吵架”後,氣得三小時沒營業。
總之,魏家隆又吵架了、魏家隆是刺頭、魏家隆又出幺蛾子……諸如此類的說法,丁依這兩天已經從無數人嘴裡聽到,導緻現在她再聽到魏家隆的任何新狀況,都覺得理所當然——估計魏家隆這個人,确實自身問題比較嚴重吧。
而另外那條壞消息,居然是小虞——那條大名虞仁甄的人魚帶過來的。
“我聽說,剛剛,你在所有人面前大罵你領導啦?”
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丁依剛在他面前遊刃有餘地解決了一件工作上的麻煩事。
聽完他的問題,丁依仍保持着剛剛處理棘手事務時穩定的面部表情管理。
“你在哪兒聽說的?”
“練舞房,其他攝像聊天的時候說的。”
在劇組,攝像大哥們總是八卦傳播的中轉站。
丁依回答了他的上一個問題:“沒有,我最多就算稍微怼了他一下,這種節奏緊張工作場合,怎麼可能大罵領導呢?”
聽她這麼說,虞仁甄掃了一眼她這邊烏泱泱的人群,和緊鑼密鼓進行的拍攝,确實不像能發生這種事件的樣子。
人魚提問:“所以,在你們凡人的職場,怼領導是正常的對吧?”他剛入凡人職場,對職場知識抱着一種求知若渴的精神。
“嗯……”丁依皺着眉思考了一下,“也要看具體情況,基本上,如果你占理,是基于專業處理問題的出發點,隻是用比較強烈的态度,對領導表達自己的意見,那就是正常的,比如我剛剛那樣。”
說完,她又補充:“但如果純粹的亂發火,那就是不正常的。”
人魚點點頭表示受教,他又提問:“那當初我在你家的時候,你對我大吼大叫,是算‘基于專業處理問題的出發點,隻是用比較強烈的态度’,還是‘純粹的亂發火’?”
聽到這句,丁依終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兩個都不是。我當時對你,那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她說到這句時,包裡的龍忍不住鑽出一個頭來,拱到她身上亂嗅,被丁依一把塞了回去。
這條龍今天怎麼回事?一天到晚的嗅嗅嗅嗅嗅嗅嗅嗅!
人魚的話勾起了丁依的回憶。
别看這條人魚現在一副人模人樣的派頭,想當初,丁依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落魄程度,不過就比包裡那條龍要好一點罷了。
那也是一個瓢潑的雨夜。
打開小馬送來的木箱,丁依懸浮到空中,俯視着箱底那一條魚尾人身的年輕雄性人魚。
他的全身都粘滿土黃的沙礫,蒼白的人類上身和魚尾上都遍布被沙爍中的石頭劃蹭的傷口。頭發和魚尾顔色晦暗不明,失去了美麗的淡金色光芒。
不知道因為什麼,這條人魚還不能熟練地把魚尾化形成雙腿,就已經離開了海洋、擱淺在了人迹鮮至的沙灘。
因為應激,在被小馬運來的過程中,他持續地用魚尾在木箱裡拼命地拍打,把原本就有的傷口剮蹭得更加嚴重。
感受到木箱上方亮起的光線,應激的年輕雄性人魚擡起頭。
目光接觸到丁依的瞬間,他的金色瞳孔像點燃的戰火,燃燒起充滿敵意的火光。
不等丁依反應過來,一聲尖銳的嘯叫刺痛她的耳膜,人魚那頭裹滿沙爍的長發像海藻般快速蔓延開來,分秒之間攀上木箱的箱沿,直沖丁依的脖頸撲來……
咳咳咳。直到今天,隻要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丁依的喉嚨就一陣生疼。估計,她的呼吸道也被那次的意外搞得應激了。
這個窒息的“見面禮”,不過是她被這條人魚折磨的開始。
從那之後,在為了治療這條半身不遂、情緒暴躁、牙尖嘴利的年輕雄性人魚,以及幫助他進行“妖怪社會化”的過程裡,丁依簡直眼前一黑又一黑。
比如,自從人魚進了她家,她家就開始動不動就泡在水裡,連帶着她的左鄰右舍、樓上樓下都遭殃。挂在公寓物業的黑名單上、被物業負責人瘋狂追殺是丁依的生活常态。
她自己身上,也是一言不合就上演血光之災:被人魚那一嘴尖牙給咬的、被那雙又像蹼又像爪子的手撓的、被鱗片刮的、被魚尾拍的……數不勝數。那段時間,她總是身上挂彩。
此外,交流也是個大問題。
每當丁依試圖和這條人魚用凡人的語言交流時,他卻永遠隻會回以兇狠的龇牙和哈氣。
丁依沒有辦法,隻好通過觀察,建立了一個她自己的“人魚行為學體系”:
人魚龇牙一下,代表“好的,可以接受”;
龇牙兩下,代表“還行,可以試試”;
龇牙三下,代表“輕度厭惡,嘗試時要小心”;
龇牙四下,代表“重度排斥,肯定會攻擊她”;
……
這樣想來,相比當時的人魚,自己兜裡那條龍,已經算是一條不怎麼添麻煩的天使妖怪崽了。
曾經那樣的人魚,居然最後變成了此刻面前規規矩矩的樣子,甚至被調戲了還會臉紅害羞,想想就覺得神奇。
聽到丁依提起“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人魚想起了當年自己的胡作非為,臉不由得又紅了。
這讓丁依想起了上午沒聊完的話題。
“你的意思是,當人魚開始發情,就代表着它成年了?”
“……對。”
“那你怎麼知道,自己開始發情了呢?”
“什麼?”小虞的臉更紅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丁依提問的時候眼睛好像在往下瞟。
“嗯……或者換個說法,當你開始發情的時候,你的身體有什麼變化嗎?”
這下小虞相信了,剛剛丁依的眼神不是他的錯覺。
他有點惱羞成怒:“我的身體當然會有變化!我的魚尾會第一次變成人腿,我也會第一次化形成人,走上陸地。”
丁依奇怪道:“所以當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其實就已經能化形成人?那為什麼梁凡說他在沙灘上把你救起來時,你是拖着魚尾在沙裡蛄蛹?”
她還記得,當時梁凡告訴她,他原本以為小虞是條擱淺在沙灘的人魚,可當他試圖把小虞推回海裡時,小虞不僅表現得非常憤怒,還馬上奮力遊回了沙灘上,繼續在沙裡蛄蛹。梁凡觀察了一整個晚上,實在看不下去,才把這條人魚打包送來了丁依這裡。
聽到丁依的問題,小虞扶額:“為什麼?如果是你當了十八年的人,突然有一天能變成魚了,而且是人和魚之前随意轉換,你能控制自如嗎?你能馬上用魚尾巴在海裡遊嗎?”
丁依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小虞當初剛來自己家的時候,下半身确實總是在魚尾和人腿之間來回橫跳。往往是自己把他從水裡撈出來,腿變魚尾了;好吧那把他丢回潭水裡,魚尾卻又變腿了。當時她不知道這個,還以為是這條人魚又在整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