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藤蔓如活物般瘋長,卷須在泥土裡簌簌震顫。
姜茯指尖凝聚青芒,靈力如細流注入根系,卻見藤蔓瘋長得更為猛烈,墨綠葉片翻湧成浪。
她指尖輕顫,這些天好不容易積攢的靈力此刻如流沙般散了個幹淨。
失敗了。
她本想試着減緩植物生長的速度,以此破除幻境。
可此刻,她望着窗外的藤蔓。
墨綠的卷須正纏繞着碎石向上攀爬,葉片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譏笑。
姜茯搖了搖頭,看來這樣不行。
修仙典籍言及破幻境之法,大抵有三:
其一,按照世間常理引導幻境運行,讓它回到正常軌道,虛假的幻象自然就會瓦解;其二,以強大的精神力或深厚的功力為刀刃,直接打破幻境的屏障;其三,殺掉創造幻境的主人,斷了根源,幻境自然就會消失。
她不過築基前期的修為,第二個法子顯然行不通。
第一個法子剛試過,也行不通。
姜茯目光一凝,擡眼望向窗外瘋長的藤蔓。
如今隻剩最後一條路:誅殺此境之主。
幻境之主不是設境者,而是困于幻境的亡靈。
起初或許隻有一隻亡靈,但随着越來越多人困死于幻境,亡靈數量逐漸增多,幻境力量也會随之膨脹。
這些亡靈的力量會逐漸彙聚到最初那隻亡靈身上,使其成為掌控幻境的核心。
按常理,隻要斬殺最初那隻亡靈,便可破鏡而出。
但棘手之處在于,境主極善隐匿,姜茯完全不知道此境主人是誰。
姜茯合上窗棂,指尖抵着眉心閉目沉思,細碎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陰影。
她靜靜梳理着這個世界的信息。
大淵朝立國已逾百載,當今聖上勤政愛民,雖稱不上千古明帝,卻也算得上一代明君。
尤為難得的是,帝王與當朝皇後情比金堅,自登基以來便力排衆議,甯可後宮虛設,也要讓皇後一人獨得恩寵,這般伉俪情深的佳話,早已在坊間傳得沸沸揚揚。
二人育有一雙兒女,長子一誕生便被帝王親賜名“長淵”,與國号同源。
襁褓之中他被冊立為東宮太子。在他一周歲時帝王宴集群儒擇師開蒙,着名儒大家親授經史子集。
次女得名“長歡”,取自“長樂未央,長歡常安”之意,自落地起便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她身邊随侍皆選京中貴胄家的體面小厮,衣飾用度無不是江南織錦、西域明珠,所經之處宮人皆需低頭行禮,真真是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
幻境大多由執念催生。這幻境裡活得最順遂圓滿的人,十有八九便是幻境之主。
她困在生前求而不得的執念裡,拽着滿境生靈陪她在這場甜夢裡沉淪,将未竟的遺憾一一織成假象。
哪怕明知是鏡花水月,也要死守着這出用虛妄堆砌的圓滿戲碼。
姜茯鋪開宣紙蘸飽墨汁,在紙上提筆落下“皇後”二字。
當今帝王竟肯為她空置六宮,縱是尋常夫妻也難見這般深情呢。
她筆尖一頓,繼而在紙上添了"太子""公主"兩筆。這對金枝玉葉身為帝後愛之結晶,也過得相當美滿幸福。
太子甫落地便被捧上儲君之位,公主襁褓裡就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這般順遂圓滿的境遇,很像是被人精心勾勒出的完美戲本。
“咚咚。”在姜茯落下最後一筆時,敲門聲适時響起。
自從她殺了府中丫鬟,姜茯就被禁足于這清靈别院。
除了慕南枝偶爾會來看她外,其他時候就隻有送飯的小厮會定時出入。
她揉了揉肚子,循着敲門聲走到門前,推門卻見平陽王立在廊下。
姜茯擡眼望着這位名義上的父親,指尖不自覺攥緊裙角。
平陽王實在是個稀客。
自她被禁足以來,這人還是頭一回踏足清靈别院。
此刻平陽王垂眸冷冷瞥她一眼,沉聲道:“今日秋宴,京中适齡貴女皆在受邀之列。”
他俯身逼近,目光如刀:“本王不求你出彩,但敢讓本王丢臉……”
話音未落,他随手指向身旁兩名華服女子,“跟着你大姐二姐,一步都不許亂走。”
秋宴?!
姜茯眼睛一亮。這可是皇家辦的"相親宴",京中未婚的公子小姐都得去,說是賞花飲酒,實則是給貴女們抛頭露面尋姻緣的場子。
最要緊的是,皇後娘娘要親臨宴席。
姜茯眼底笑意難掩,聲線亦是甜如浸蜜:“爹爹放心。”
她提裙跟在姜婉和姜音身後,聽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夾槍帶棒。
不是暗諷她禁足數月沒見過世面,就是揶揄她素衣荊钗難登大雅之堂,連廊下路過的小丫鬟都忍不住低頭抿笑。
姜婉乃平陽王首位夫人所出,是其心尖寵愛的掌上明珠。
這位夫人曾陪他從王府庶子一路拼至王侯繼承人之位。而且在姜婉降生當日,平陽王恰好正式受封,所以他認定此女自帶旺運,對她格外珍視。
姜音為次夫人所生,于姊妹中平平無奇,既不似姜茯般令平陽王頭疼,亦不如姜婉般讓他引以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