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這兒站着做什麼?秋宴馬上要開始了。”一名身着華服的女子遠遠望見她們,開口招呼道。
姜茯垂眸移開目光。
這幻境裡的太子與謝厭生得一模一樣。
她疑心洛為生、顧了之等人也困在這場幻境中了。
隻是不知是否有人同她一樣,在這場幻境中清醒。
姜茯曾嘗試過喚醒甯竹,借“做夢”為由提及她們共有的真實記憶,也讓她注意到那些瘋長的花草。
可每一次試探都無功而返。
旁人眼中的草木始終如常,慕南枝甚至擔憂她“瘋魔更甚”,要尋大夫來診。她不得不将真話咽回喉間。
華服女子款步近前,目光落在姜茯身上時微露疑惑,轉首向姜婉、姜音笑道:“婉兒、音兒,這位姑娘是誰?怎的與你們同乘一輛馬車?”
姜婉淡淡瞥了姜茯一眼,微笑回道:“這是我家三妹妹,素日深居簡出,難怪你眼生。”
“你們家那位生來體弱的三姑娘?”女子低頭在腦海中思索片刻,忽而展顔,“倒是有些耳聞。”
姜音親昵地挽住她臂彎,湊近她道:“正是呢,她自小身子骨弱……”
尾音拖得輕軟,眼波卻斜斜掠向姜茯。
哪裡是體弱?
分明是姜苓生來帶煞,平陽王唯恐她闖出禍事玷辱門楣,才以“養病”為名将人困在深宅。
此次秋宴正值姜苓及笄之年,平陽王算盤打得精。
若能借這宴飲場合讓女兒露臉,保不齊有哪家貴胄子弟被她容貌吸引,願娶她為婦妻。屆時,他便可順理成章與對方結親,攀附上京中權貴。
畢竟能赴宴的非富即貴,無論哪家公子“相中”姜苓,于平陽王府而言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姜茯不遠不近綴在三人身後。
她漫不經心地掃過廊下朱漆柱,耳底忽有流水聲蜿蜒而來。
姜茯低頭看去,原來是繞過花廊的青玉渠,水面還浮着幾瓣開得正盛的芙蓉花。
擡眼時,她正好見到席間貴女們或垂眸弄帕、或掩唇輕笑,目光卻紛紛黏在太子身上。
太子果然不失儲君之儀,身側随侍皆按刀而立,玄色甲胄在廊下投出冷硬陰影。
他身着明黃蟒袍,端的是金枝玉葉般的貴氣壓人。
少年忽然擡眸望向姜茯所在的方向,玄色靴尖碾過青磚,竟朝着她的方位邁了半步。
姜茯指尖攥緊手中帕子。
難道謝厭同她一樣從幻境中清醒了過來?
“皇後快來了。”尖細的聲音刺破宴間喧嚣,禦前太監拂塵輕揮,“諸位小姐且在此處落座。”轉而又向男賓方向欠身,“各位公子請随咱家往溪對岸去。”
太子剛擡起的靴尖懸在半空,轉而往溪對岸走去。
姜婉望着太子遠去的背影,眼底掠過一絲失落。
旋即轉頭,語氣裡帶着幾分不耐:“三妹妹,還不快跟上。”
姜茯随着姜婉在溪畔蒲席落座。
青石闆嵌成的蜿蜒水渠裡,楓葉正托着鎏金羽觞漂向遠處,流水聲中隐約混着絲竹雅樂。
今日秋宴循的是曲水流觞的古制,太液池西側的青玉渠旁,男子坐西岸,女子坐東岸。皇後居中的主席設在上遊假山之下。
此刻皇後朗聲開口道:“便照古法來,擊鼓傳觞。”
她的指尖輕叩案幾,“酒盞停在誰跟前,便請哪位獻個才藝。”
姜茯坐在席尾,望着上遊皇後喜氣洋洋的面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中短刀。
她忽生奇想:如果此刻動手殺了皇後,能否立刻逃出這幻境呢?
流水将姜茯的面容倒映得清晰如鏡。
這張臉與墜入幻境前别無二緻。
她指尖松開刀柄,終是将短刃隐回袖中。
若皇後并非此境之主,貿然動手隻會打草驚蛇。
何況……
姜茯擡眼望向斜對面的太子。若謝厭如她一般掙破了幻境桎梏,兩人聯手總好過自己一個人單獨行動。
待宴席散後,自己得尋個無人處與他試探一二。
姜茯按捺下翻湧的思緒,指尖握緊象牙筷,朝青瓷碟裡的鹿肉伸去。
晨起時因急着赴宴她還沒用飯呢。
姜音瞧見她夾肉的急切模樣,與姜婉對視一眼,眼底飛快掠過一絲嫌惡。
這喚她們同來赴宴的,是丞相獨女楊瑩。
見姜茯吃得投入,她忙不疊夾了一筷蝦仁置于她碟中:“茯妹妹且嘗嘗這個,混着鹿肉吃便不膩了。”
姜茯見狀眉眼微彎,唇角揚起清淺笑意:“謝謝啦。”
楊瑩見平陽王府三小姐生得眉清目秀,舉手投足又透着股清潤氣,心下不由多了幾分憐惜。
剛要開口喚“茯妹妹”,卻被上座皇後的笑聲截斷。
“為生呀,這酒盞可停在你跟前了。”
皇後指尖輕點案幾,調侃道。
為生?
洛為生?
這名字……
姜茯忙抽出繡帕拭去唇角油漬,擡眼循聲望去。
席間立起個青衫少年,指尖撓着後腦勺,耳尖泛起薄紅:“我、我哪有什麼才藝……”
那少年眉目與洛為生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