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玉動了動唇,似是想說些什麼,可頓了片刻,又将話咽了回去,隻關切道:“三個月未見,也不知你的渾天訣修練得如何了?”
一提起這個,喬四兒便頗為自得,背脊都挺得直了三分:“幸得師父日日敦促悉心教導,我已突破了一重,師兄可要與我過上幾招?”
林維清實在是個好師父。
不管多麼玄妙晦澀的東西,隻要他信手随意點撥幾句,一切就都變得自然而然順水推舟起來。他帶着她撥雲散霧,攀越峻嶺,隻停在峰頂最明透的天光下,直面至簡大道。
入門三個月便突破一重,除了林維清當年十日入道的離譜記錄,放眼整個雲山宗,都算是能排得上名号的進步神速了。
聞聽此言,沉玉臉上的神色卻更為莫測了起來,似哀愁,又似悲憫。
他緩緩搖了搖頭,唇角帶着些許澀意,聲音卻依舊低淺溫柔:“開春便有一輪内門弟子間的大比,祝你旗開得勝。”
“是,舟兒必不損師父清名!” 喬四兒乖巧應下,隻當他修為久未突破,心中愁苦,忙轉開話頭:“大師兄閉關的這些日子,峰裡無人做飯,我啃了好久的馍馍,都餓瘦了。還有幾日便要過年了,大師兄要給我做什麼好吃的呀?”
少女頰邊柔軟豐盈,肉嘟嘟得吹彈可破,哪裡像是夥食不好的樣子。
沉玉微微一笑,也不戳破,隻道:“可惜我于易牙一道無甚造詣,隻勉強會包些餃子,便委屈師妹潦草果腹吧。”
“我不挑食,我幫師兄切菜!” 喬四兒嘿嘿一笑,吐了吐舌頭俏皮道。
沉玉倒是并未謙虛,一個年過下來,喬四兒簡直如神農嘗遍百草,嘗過了各式各樣滋味千奇百怪的餃子。
初時,她每日送飯還送得有些心驚膽戰,生怕将林維清吃出個什麼好歹來。
誰知這師徒倆一個是味癡,另一個幹脆是沒有味覺。不管那餃子的味道有多麼出離難當慘絕人寰,林維清每日皆是整整齊齊地用上二十個,一個不多,也一個不少。
沉樾一走,似乎這峰裡就沒一個想正經吃飯的人了。
喬四兒無奈,最後倒生生練出了一手給餃子餡調味的好本事。
時日一轉,大年初一便到了。
大年初一,别人家都躲在被窩裡惬意地睡懶覺,唯獨雲山宗這奇葩宗門,辦什麼弟子間的比武切磋大會。喬四兒被迫早起了一個時辰,給林維清送完藥後,才匆匆趕去了劍銘峰的演武台列隊。
演武台前已聚了不少人,除了内門之人,也有不少或來偷師或看熱鬧的外門弟子。
負責迎人的是劍銘峰主徐維衡的幾名親傳弟子,接待喬四兒的便是去歲收徒大典時那被徐維衡選中的小哭包,如今名為劉沉施。
劉沉施年紀不大,心眼卻不少。
一見喬四兒便十分親熱,三兩句寒暄罷,便明裡暗裡地打聽起了沉樾的消息:“怎麼不見季師兄?聽聞他年年大比皆是同輩第一,我還未曾見識過他的驚鴻一劍,怎麼今年竟不來了麼?”
雖在人堆裡混得久了,喬四兒卻莫名最不喜這類自來熟的人,眼見這劉沉施如一隻花孔雀般長袖善舞,便闆起臉,擺出林維清平日裡常用的那副生人勿近的臉色,冷冷道:“不知道。”
劉沉施不以為忤,笑着又問了幾句,見她還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隻得悻悻然摸了摸鼻子,将她安排到了人群中較為清靜的一角。
喬四兒便抱着竹劍獨自窩在角落裡,裝成高手摸樣,低着頭一言不發,樂得自在。
其他人聽說她是玄晖峰新收的弟子,又見她周身皆是頗為傲慢的冷淡氣息,亦不敢上前搭話。漸漸地,喬四兒身邊便空出了圈一丈左右的空隙。
閑等無事,弟子間便三兩成群,聚在一塊兒閑聊起來——
“唉唉,你可曾見過鄭師叔去年新收的那名女弟子,名喚方沉魚的?” 一個高個子少年推了身旁的麻子臉弟子一把,笑得有些猥瑣。
“你做個人吧,她才七歲!” 麻子臉弟子一臉嫌棄,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接話道:“不過我上次去靈霄峰送信,瞧過一眼,的确生得玉雪可愛,精緻得像是年畫裡走出來一般。”
很快一旁又來人搭話道:“那是,鄭師叔眼高于頂,小師妹能得她青眼賜名沉魚二字,必不辜負這二字美名,等再過上個三五年……啧,咱們快有眼福了啊。”
“切,你是哪根蔥,也小師妹小師妹的叫得親熱。” 高個子少年嗤了一聲,又耐不住心癢,轉頭問道:“聽說當年林師叔那個名叫鐘滟的棄徒,容貌姣媚疊麗,冠絕雲山,擾得不少師兄夜裡都睡不着覺。可惜我入門晚,無緣一見,也不知沉魚小師妹與當年的鐘滟師姐比起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