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舊造訪,林維清自是起身相迎。
喬四兒手中照看着火堆,耳朵卻高豎着仔細聽着兩人的動靜。三心二意間,手中便無意識地揉搓着挑火的木枝,連炭火黑灰沾滿了手掌都渾然不覺。
林沉宥看了她一眼,索性拿過她手中快被折騰斷了的木枝,自個兒撥弄柴堆,讓那越升越小的火苗重新燃起。
過了許久,林維清才歸來,手裡還提着剛才江采薇手上的油紙包。
喬四兒一時便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又不敢沖着林維清指責什麼,幹巴巴地瞪了會兒,咬唇一跺腳,幹脆縮到了自己的角落裡,埋頭抱膝生起了悶氣。
林維清無奈,隻得獨自從行囊裡取了幾隻幹餅,備起了晚飯。
就着新升起的火堆将幹餅烤軟,又解開那隻江采薇送來的油紙包,隔着火加熱起裡面的醬肉來。
很快,一陣濃郁撲鼻的醬肉氣息便在狹窄的石隙内漫散開來。
一路風餐露宿,吃得都是沒滋沒味的幹糧,忽聞肉味,喬四兒立覺饑腸辘辘。雖知那肉是江采薇送來的,還是很沒骨氣地咽了口口水。
林維清淺嘗了一口确認無虞,才将一半醬肉夾在烤得外焦裡軟的面餅内,沖着喬四兒招了招手:“舟兒,來吃飯。”
見小徒弟分明眼巴巴地瞅着他手裡的食物,人卻噘着嘴在原地杵着不動,林維清歎了口氣,起身将肉餅送至她面前。
鼻尖便是肉香四溢的軟餅,喬四兒心中一番天人交戰,突然靈機一轉。
——反正師父又不會跟她搶,她若是把這些肉全吃了,師父不就不用吃江采薇送來的東西了麼!
她怎麼這樣傻!
一想通其中關竅,喬四兒眼中便立即綻開了喜色,一把搶過那肉餅,狼吞虎咽地便往嘴裡塞。
“慢些。”
見她乍悲乍喜,也不知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林維清難免有些頭疼。隻是畢竟有林沉宥在,他也不好多說什麼,便回身将剩下的一半醬肉裹在餅裡,遞給靜坐在火堆前,看着十分安靜溫馴的少年。
林沉宥不接,恭敬道:“師叔怎麼都給了我,您不吃麼?”
林維清:“我慣食清淡,這醬味太重。你還在長身體,多吃一些。”
林沉宥這才接過那夾肉烤餅,先是對着食物鄭重一禮,才小口咀嚼起來。身處陋室之中,少年的儀态也端正文雅,好似手中不是粗陋的幹糧,而是大殿高閣中的珍馐美味。
喬四兒看不慣少年的裝模作樣,但反正這肉最終沒入林維清之口,她心間便暢快了不少。起身拍了拍手中的餅屑,取了布巾,一蹦一跳地向外洗漱去了。
離波沼内自是沒有玄晖峰聽雪池那般男女分隔的溫泉浴池。好在出門在外,江湖兒女也不甚在意什麼男女大防,男子們便在泉眼邊随意搭了張布簾,直接在簾後擦洗身體,女子則取了淨水回去各自洗漱。
喬四兒女扮男裝身份特殊,便如之前三日一般,将水囊儲滿清水,再沾濕大大的布巾,預備尋一處隐蔽角落獨自洗漱。
她還在收拾濕水的布巾,遠處野簾後忽然走出一個上身半裸的男子,綢褲松松垮垮地勉強裹在腿上,吊兒郎當地晃着個空了的水囊,隔着老遠便向她打了聲招呼。
喬四兒隻瞅了一眼便别開目光。
舊時她混在乞丐堆裡時,男子裸體也見過不少,隻是瘦骨嶙峋的乞丐如何能與養尊處優的華陽門少主相提并論?
段銘腰身勁瘦,胸前小腹間肌肉線條流暢有力,還沾着将落未落的水珠,整個人宛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他擡手招呼時,還有意無意孔雀開屏般拗了個姿勢,更顯線條美好惑人。
這樣美好的軀體,可惜是個爛人,喬四兒撇了撇嘴,迅速收拾好布巾,提了水便欲離開。
段銘卻不依不撓,潦草一披外衫,身法神詭,寥寥幾步便黏了上來,在她耳畔磁雅低醇地道了句:“怎不來與我們共浴,是怕暴露麼,小美女?”
喬四兒一瞬如遭雷擊,身子微顫,眼風如刀刺向他:“你想如何?”
她在人前素來謹慎,從未被人察覺有異,也不知這人是如何發現的!
段銘彎唇一笑,卻不答話,低頭輕佻地在她鬓邊左聞右嗅,直将人惹得快炸了毛,才壓低嗓子道:“莫慌,在下隻是好奇,當年林真人不是曾立過誓,說此生再不收女弟子麼?堂堂雲山宗首席道尊,中原武林的泰山北鬥,平日裡光風霁月道貌岸然,沒想到私下裡竟是一肚子的男盜女娼,養了個女扮男裝的小徒弟,口味當真是高雅,哈哈哈哈……”
“住口!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污蔑我師父做什麼!” 喬四兒怒極,拿起手中布巾便欲堵那滿口惡言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