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嚴掌門,林真人養着這奸細也是事出有因,您可千萬别意氣用事!”
“就是,如今傷患衆多,等到了雲山還有與魔教的一場惡戰,大夥兒可離不開藥王山啊!”
“便是不看雲山的面子,看在大家夥兒的面上,您也不能一走了之啊!”
一片七嘴八舌中,忽有個油腔滑調的怪聲撞入衆人耳中:“嚴掌門若看不慣這奸細,反正如今她也無甚價值了,不如拿她開刃祭旗,以平衆憤好了。”
這确是個穩定人心的良方,徐維衡眉心深鎖,帶着一絲希冀懇求之态,轉頭望向仍固執擋在喬四兒身前的師弟。
嚴持盈亦重新看向林維清,目中投出分隐着期許的較量。
林維清低頭看了眼身後的小徒弟——喬四兒一雙圓眼滿是無辜驚懼的水光,怔怔地望着他,分明澄澈得不染半分污穢塵垢。
“舟兒,你可還要替魔教行事?”
擡手為她取下堵在口中的布巾,林維清低聲問了句。
“不……我不是奸細!”
喬四兒想拼命地喊,可除卻最初的那個不字,喉間卻幹澀地隻能發出沙啞嘲哳的碎音。
林維清颔首,轉身向着衆人道:“她已洗心革面入我門下,一年以來并未有過任何與魔教勾結之事,請恕在下不能憑白傷她性命。”
見他面色極淡,語氣堅決,仿佛理所當然一般,人群中不滿之聲嘩然而起——
“林真人莫要一時心慈手軟,魔教妖孽的話怎麼能信?”
“您不忍憑白殺人,可魔教當年虐殺我中原武林同袍無數,誰又替那些冤魂說句無辜?”
“藥王山都要走了,您還這樣偏頗這個妖女嗎?既然這樣,我們來救雲山又有什麼意思,不如我們也一道走了罷!”
無數道指責聲若鋒銳箭簇般砸在面上,林維清握着劍的手顫了顫,擡眸定聲道:“諸位想殺她,不過是怕她萬一當真與魔教勾連,會令如今之困雪上加霜。請稍容她一日,待在下為餘下傷者逼出毒蠱,後日便可出發。待回了雲山,立刻将她禁閉看管起來便是。”
原本剩餘三日的驅蠱療毒硬生生要壓成一日,縱是林維清功力再深,也難免會傷了根基,徐維衡幾次想打斷,卻見他一臉已化作淡漠的堅決,終是恨鐵不成鋼地歎了聲:“師弟!”
人群再次靜默下來,眼下沒有什麼能比迅速脫離這片泥沼更為誘人。
那道不和諧的聲音再次揚起,語中還帶着幾分不合時宜的調笑:“便是一日也有風險啊,林真人救人時無暇他顧,這妖孽麼,還得嚴加看管才是。”
衆人回眸,隻見段銘不知何時站在了人群三步之外,似是剛圍觀了一場虎頭蛇尾的大戲般,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意興闌珊。
江采薇站在養子身後,一臉欲語未語的無奈,一副嬌媚無暇的容顔都急得有些發蔫。
美人焦心,向來憐香惜玉的風流公子卻視若無睹,撥開人群擠至前排,一雙眼鈎子般地流連過被林維清掩在身後的喬四兒,唇角斜斜一勾,自告奮勇道:“段某不才,一路上也未幫上什麼忙,心中甚是愧疚。願替衆位豪傑看管這個奸細一日,若出了半點差錯,諸位隻管算在華陽門頭上,段某絕無怨言!”
他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擲地有聲,又替衆人安排好了這燙手山芋的歸處,場中自無一人再有異議。
嚴持盈也微微颔首,轉頭再次沖着林維清一禮,語氣微涼,帶着隐約強硬:“林真人,藥王山可以不走,隻是為防萬一,請允我暫時封住令徒的經脈武功。金羽針法來去無痕,一日後自行得解,并不會有損令徒貴體。”
林維清默了片刻,看着嚴持盈身上救治傷員未及換下的血色圍裳,終是未再分辨,垂眸避開身後熾燙的視線,側身讓出了空隙。
眼前人的素白衣袂那麼近,卻又那樣遙遠,喬四兒下意識想拉,剛擡了手,終究不敢再如往昔無數次那樣肆無忌憚地牽扯觸碰。
隻遲疑了一瞬,便跟不上了,随着林維清的離開,周身再無遮擋。
喬四兒楞在原地,徒剩下滿心惶然無措地,眼睜睜地嚴持盈一步步向她走來,緩緩擡袖。
有銀光一閃,三寸細針自嚴持盈的袖間露出,涼薄而優雅,向她眉心襲來——
“得罪了。”
耳畔遙遙傳來一聲女子低啞的嗓音,莫名帶着分報仇雪恨的激揚快意。
一陣劇痛襲來,自頭頂頸側向四肢百骸迅速蔓延,仿佛筋骨皮肉寸寸碎裂分離,有萬千刀劍蟲蟻在皮下攪動啃噬。豆大的冷汗頃刻便濕了全身,整個人都虛脫下來,被寒風一吹,搖搖欲墜。
喬四兒眼前陣陣發黑,痛到極處,意識終于先于□□脫離了這場荒謬無稽的鬧劇。
瘦小的身體顫了顫,脫力倒在了一地塵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