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你！” 藍鸱兒鼓起腮幫，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急道：“我家阿牛和我吵了架後從來不敢不理我，都是他來主動哄我的。你也太沒骨氣了，怎麼聳成這樣！受了罰竟還歡喜？”

“那怎麼能一樣！” 鐘滟雙頰泛起了霞般的紅暈，手足無措，磕磕盼盼地解釋道：“阿牛是你未婚夫婿，我師父他……他是我師父！唉，你不明白……在中原，師父就是像父親一樣的存在，要敬重，不能違背他的話，更不能心存……”

藍鸱兒瞪圓了雙眼，完全不能理解，氣道：“我阿爸就更不敢生我氣了！否則我阿娘會抽他鞭子的！”

鐘滟苦笑着搖頭，一時不知該怎麼解釋，隻咬了口手中鮮嫩多汁的烤蘑菇，轉移話題道：“今天的蘑菇真好吃。”

“那當然！昨日雨後我掐着尖采的，你們中原人都不會挑蘑菇。” 藍鸱兒果然被岔了開去，轉而碎碎念了幾句阿牛都沒吃過這樣好吃的蘑菇，這座山有靈氣草植長勢真好之類的閑話。

耳畔是友人絮絮的閑語，鼻間山間清新的草木氣息，鐘滟望着天邊透淨的月，眉眼難得舒展，十分享受。

藍鸱兒将最後一個烤蘑菇塞進嘴巴，銜了根草葉清口，随意地嘟哝道：“唉，你要在這鬼山莊裡待多久？我看這守衛好森嚴，連阿呆都飛不進去。今日我去趕集，終于将那條岩花白出了個好價。我已出村太久，是該回去了。”

“再有七日……” 鐘滟露出幾分焦急，水潤的眸閃了閃，似山間流淌的溪水，清澈見底，執起身旁少女的手晃了晃，糯糯求道：“勞你再等我七日可好？十日後我便要回雲山了，咱們一塊走回程的路。”

她眼睫低垂，露出幾分委屈與不舍，低低道：“一旦我回了雲山，便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

藍鸱兒唇角露出一絲蜻蜓點水般的笑紋，很快便消失不見，轉而擡手帶着慰意揉了揉鐘滟的腦袋，認真道：“你是我的恩人，别說七日，便是七年，我也等你。”

鐘滟搖了搖頭，露出幾分赧然：“那哪裡能算恩惠，你别再放在心上了。這些天江湖中各大名門前輩們将有比武大會，為防魔教奸細刺探破壞，山莊自是守衛森嚴，你可千萬看好阿呆，别讓它亂飛被誤傷了。”

隔着月色，藍鸱兒眼神搖了搖，扯出個不感興趣的表情，嗤笑道：“你們江湖人事真多，什麼明門暗門的？不過即是比武，刀劍無眼，你可要小心。”

鐘滟露出個蒼白的笑，感慨道：“我武藝微末，哪有資格上台。”

藍鸱兒一拍大腿，氣吼吼道：“怎會？你的師父不是江湖上第一厲害嗎？他們竟不允你上台？真是狗眼看人低！”

鐘滟急忙制止，解釋道：“師父并未傳授我外家功夫。雲山宗精于内力，以氣禦兵，師兄師姐們使的兵器招式千家百宗，隻餘我空有渾天三重内力……未得師父授予罷了。”

藍鸱兒怒氣未消，難以置信：“我看你的配刀精蘊内斂，乃是世間少有的神器，你竟不會用嗎？”

鐘滟苦笑：“不會，隻偷學了兩三零碎招式罷了。”

藍鸱兒更是不解：“你師父他為何不教你？”

鐘滟斂眸，語氣低澀：“我的體質特殊，資質愚鈍，師父說我在達到五重之前，隻需全心修習内功即可。不要分心去學外家功夫，舍本逐末。”

藍鸱兒挑了挑眉，認真思量了一會兒，眸光簇然一亮，從随身的牛皮袋裡翻出一本破損泛黃的牛皮卷來，拍着胸脯道：“怕什麼，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能練？你師父不教你，我教你！你瞧，這是我祖父留下的苗刀刀譜，我雖不會使，你這自幼習武的人，肯定能看懂吧！”

鐘滟眼巴巴的看着那牛皮卷，一時踟蹰。

她的确很想學外功，可她若是偷偷學了别家刀法，師父會不會生氣？而且，這畢竟是藍姐姐的家傳刀法，她怎好私窺。

藍鸱兒見她滿臉猶豫，便一把将那牛皮卷塞進她懷裡，揮揮手道：“拿着吧，我祖父的刀法失傳許久，寨子裡打獵也用不上。若你能學會，也算慰藉他老人家在天之靈了。”

“可是……” 鐘滟抱着牛皮卷，想推又不舍，不知所措。

“有什麼好可是的？” 藍鸱兒摸了摸她的頭，指尖一路向下勾住那瑩潤的發絲，在指尖纏了幾圈，哄道：“你不是正愁你師父不理你麼？要我說，你不如學上幾天，去比武大會上拿個名次回來。若名次好，你師父自然替你高興，若名次不佳，保不齊你師父恨鐵不成鋼，便又肯教導你了呢？”

鐘滟眨眨眼。

她似乎覺得有哪裡不對，可師父已經冷她太久太久了……久到，隻要師父肯多跟她說幾句話，哪怕是訓斥她幾句，她也什麼都願意。

又猶豫了許久，方緩緩點了點頭。

看她那一眼能望到底的天真純澈，藍鸱兒眼中劃過一分晦澀難辨的情緒，借着夜色退開幾步，繞着篝火擺出一個孔雀般翩跹的舞姿，笑道：“好啦，長夜漫漫無聊，我教你跳上次你最喜歡的那支舞，可好？”

鐘滟的眉目一舒，嫣然似春雨中的杏花，快樂的跳起身來，跟在藍鸱兒身後，像個小尾巴。

藍鸱兒抿唇一笑，牽起少女雪白柔嫩的手，折腰擡腿，一起擺出起手的姿勢。

無邊長夜下，林深草密，火光幽微，晃得足間腕上銀鈴聲都模糊暧昧了起來。不知何時起了陣薄霧，帶着草木幽香，染濕了衣袂鞋襪。兩個少女不知疲倦，如兩朵交纏并蒂的彼岸花，盛放在天地盡頭。